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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可追,陛下切勿沉溺忧思,以免伤身。”
殷恪道:“陛下且宽心,五殿下年纪尚小,还待教化,殿下不近人情,幸好,萤萤从小疼爱他,他也听萤萤的话,日后臣与萤萤成婚,会一同关爱殿下,务必叫他走上正途。”
皇帝心里好受许多,对殷恪道:“太傅重病缠身,太学和劭儿,都劳烦你耗费心力。”
几日后,法太傅病危,在病床前数十个子孙上演争产闹剧,其中一个孙子偷了祖宅的房契,典当成银子去填赌债,直接把法太傅气得一命呜呼。
灵堂上,殷恪作为法太傅亲传弟子主持大局,化解了即将闹上公堂的兄弟纷争。几兄弟年近半百,却畏惧殷恪,依他所言分去家宅、田地、银两,高高兴兴地举家离开京城。
大树倒,猢狲散,殷恪在法府灵堂,身着孝衣虔诚跪拜了几个时辰,身旁丫鬟小厮们脚步匆匆,收拾金银细软,跟随主子离开。昔日太傅府邸,只余一片狼藉。
司马劭去书房,找来殷恪所说的书稿,全是杂乱的草稿,字迹难以分辩。殷恪跪了太久,起来时有些站不住,他去扶了一把。他见殷恪抱起那堆书稿,忍不住问拿这个做什么。
太傅后人把库房都扫光了,唯独连书房的门都没进过。
殷恪站在府门前,最后再往法府看一眼,抱着一堆书稿,宽袖被风吹起,落下,显出清瘦的身形。
“走吧。”
太傅一生治学,广受赞誉,殷恪的学问是他亲手所教。小时候,太傅教他运笔写字,拆解颜筋柳骨的风韵,会和友人商讨学问,大醉一场,拍床唤他来脱鞋,说他眼神好,叫他来读学士们新写的文章。
文人多古怪,太傅唯爱醉里作诗,小儿握笔的手势,在纸上游移几道,洋洋得意说自己作出了千古绝句,等醒来却辨认不出醉时字迹,懊悔得直敲脑门。
游猎回来后,姜萤萤每日的消遣活动变成了躺在床上绣花。槐叶问她怎么不看话本子了,她挥挥手道,她最喜欢的作者“七神碌”已经一年没出过新作了,其余的话本看的没滋没味,还不如想念一下殷恪,来得快乐。
孟夫人有些担忧,常坐在女儿床边,默然发愁,说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婚期了,姜殷两府都装t饰成了喜庆的大红,姜萤萤却在这个时候摔断腿,最怕就是到成婚那日还站不起来,哪有新妇坐着轮椅拜堂的。
叫姜萤萤遵照遗嘱,每日锻炼,她又嫌痛,懒怠动弹,真是要气死她了。说她两句,还顶嘴说,把婚期推迟几日不就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婚期那是说推迟就能推迟的吗?请帖早已发了出去,各家大人已将贺礼备好,还通知了远在幽州的殷老将军……你当成婚是儿戏呀!”
“娘,别戳我脑门,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要不跟殷恪商量一下,省去拜堂和敬酒的环节,直接把我背进洞房得了。”
孟夫人更想骂人,谁能像她这样没心肝,这是新娘子能说出来的话么!
姜萤萤早已用被子蒙住脑门:“娘你再打我,我就跟殷恪告状了!”孟夫人郁闷离去,姜萤萤对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夜里,姜萤萤在睡梦中觉得有人在盯着她,惊醒,床边竟站着一个人影,烛火幽幽在他身后,看不清脸,“是我”,殷恪的声音,她拍了拍胸口:“你怎么突然来了?”
“睡不着。”
她坐起来,能看得清楚些,殷恪只穿了睡觉的中衣,没有表情,晦暗的双眼却流露出几点哀戚,她心软得不行,拉过他的手:“是不是因为法太傅去世,你心情不好?”
殷恪犹豫了一下,点头,模样真的很乖,姜萤萤掀开丝绸薄被,给他让出一个位置,拍了拍,殷恪从善如流地躺下。
他的睡相依旧端正,双手交迭在腹部,肩膀平直,头摆得很正,头发必须一丝不茍地压在身下,他睡觉似从来不会翻身,据松烟说,到了第二日起身,他的长发还是犹如绸缎一般,随便梳几下就可以挽发了。姜萤萤感叹他真是个不染尘埃的仙子,她的睡姿很差,睡前在床头,睡醒就滚到床尾,每日顶着鸡窝头起身。
还有点担心殷恪会嫌弃她。
姜萤萤乱想了一通,发现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她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殷恪这个时候会不会想要安静,如果她出言安慰,会不会适得其反。
要是平时,姜萤萤哪会想这么多,向来想说就说,想笑就笑,无所顾忌,她咬了咬唇,觉得自己变了好多,她应该是真的很爱殷恪。
正胡思乱想,肩膀一重,一个脑袋靠过来,柔柔的呼吸打在她的脖子上,姜萤萤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浑身颤抖,殷恪在被子下扣住她的手,手心温度相触,给她暖融融的安定感。
姜萤萤斜睨眼睛,看见一张很好看的侧脸,闭着眼睛。他在依靠她,这个认知让她再次战栗不已,他多可怜,紧靠在她身边,像海上漂浮的人抱紧唯一的浮木。姜萤萤立刻拥抱他,环住清瘦的身体,把华贵的布料攥得很皱,殷恪默默拍她的肩膀,鼓励她,可以再用些力气,他不怕疼。
生死有命这种话不必她来说,大道理殷恪比她懂得多,他只是需要一个安慰,情绪发泄的出口,仅此而已。姜萤萤快睡着时,梦话般细语呢喃,拽着殷恪的墨发,声声说“爱你”,换来未来夫君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头上。
第二日,姜萤萤半梦半醒,听到细碎的声音,殷恪在起身,天蒙蒙亮,她下意识也跟着起来,不小心扯到伤腿,当即痛到落泪。殷恪俯身把她捞起来,看向伤腿:“太医说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