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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分发药物,云若菱时刻注意着殷恪的情绪和动作,他和昨天又不太一样。
多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慌乱,和忐忑,他的目光总是看向四周,在乌泱泱的百姓中间停留一圈,然后垂下,他的手指会碰一碰鼓鼓囊囊的衣袖。
那里是他昨日做好的山楂糕。
云若菱的心逐渐下沉,这山楂糕是为谁做的,不言而喻。
她寻着不太忙碌的时候,笑着问:“殷公子,昨日做的山楂糕,是要送给姜小娘子吗?”
“嗯。”
殷恪直接承认,“她自小娇惯,常常任性妄为,但本性很是善良,在与她说道理之前,需要好好哄着她,她是会听的。”
过了会儿,殷恪又说:“有时候,萤萤也是在有些刁蛮任性,像数年前的中秋节,她竟然爬墙出来,就为了做我的小尾巴,跟着我,后来藏着说了要给她的花灯,许多天后才送给她,自那以后她就听话多了。”
云若菱郁闷,她才不想听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故事,殷恪却仿佛感知不到她的敷衍,越说越多,把姜萤萤小时候在他床上午睡尿褥子都说了出来。
到了午时,松烟来了,到殷恪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殷恪的情绪才沉下来,对云若菱道:“请你先照看这里的百姓,我,我去看看萤萤。”
松烟说的是:“我去找了姜小娘子,如实转告了公子的话,请小娘子道戏台来,公子有话要对她说,小娘子却拒绝道,她,她要做什么,与殷公子并无干系。”
殷恪的脚步十分沉重,在路上,本来就阴暗的天空竟然下起丝丝缕缕的雨。
他去到靳逾的院子里,把那只到处转悠的小猫儿给抓了出来:“姜萤萤,闹够了没有?”
“你觉得我在闹?”姜萤萤抢回自己的手腕。
“这样和靳逾瓜田李下,彻底败坏自己的名声,就是你所谓的计划吗?”
殷恪从小便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面对姜萤萤,他有一股十分无力的感觉,连日劳累,身体上的疲乏让他的头脑一度处于麻木的状态。
他没错过姜萤萤眼底的抗拒和防备,小娘子退后两步,固执摇头:“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着。”
两人的衣裳都逐渐沾上雨点,颜色变深,殷恪漆黑的眉眼也被雨水漱洗,他静默许久,苍白的双唇开合,说出冷冰冰的话语。
“我是管不着你,但是我会把你现在做的事情对孟院长和太尉大人如实相告,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对靳逾,会不会直接杀人灭口,来保住你和姜家的名声。”
正在屋里听墙角的靳逾吓得腿软,说了句:“姜小娘子,你,你莫要任性,小人还想留着一条命吶!”
姜萤萤身上粉白的襦裙逐渐被雨点浸湿,发丝全都粘在脸上,也不是很冷,她是被气着了,深深吸气呼气,“那你大可试试,谁敢对靳逾不利,我就为他殉情。”
殷恪觉得一股急气攻向心脏,脑袋忽然一阵眩晕,他想要握住姜萤萤的手臂,她却退后一步,让他的头痛更甚。
下一瞬他便跌倒在地。
“殷公子!”姜萤萤还未反应过来,是云若菱先跑进小院里,着急抬头,“姜小娘子,我们快些把殷公子扶起来。”
姜萤萤再次触碰到殷恪,才发现他的皮肤很烫,鼻子里呼出的气息几乎把她的手指灼伤,她和云若菱以及出来帮忙的靳逾一起把殷恪扶进屋子里去。
“怎么会这样,”云若菱着急垂泪,为殷恪把脉,“殷公子的脉象很是紊乱,他应当是染上了时疫,而且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一直忍耐着,如今病情已经很重。”
姜萤萤在房间里头来回走着,推靳逾去烧了热水,她想到方才殷恪的怪异之处,不禁用手腕敲了敲自个儿脑门。
她听殷恪的母亲秦夫人说过,殷恪对疼痛的感知非常不敏锐,也很不会照顾自己,小时候他被乳母用热水烫到,现在小腿上还有一块疤,但刚出t生的小婴儿,愣是没有哭上一句,是后来秦夫人偶尔发现他的腿上皮肉溃烂,才惩戒了乳母。
殷恪从小到大,有些感冒发烧之类的症状,会照常做自己的事情,旁人也看不出来,唯一的变化,是他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话会特别多。就像醉酒的人一样,他非常内敛,平日里闷葫芦一个,在生病神志不清的时候竹筒倒豆子,甚至有点烦人。
姜萤萤骂自己真的是猪脑子,刚才殷恪明显不对劲,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她跟一个病得胡言乱语的人生什么气,她就应该在他说胡话的时候试探一下他的脑门。
“云娘子,他现在如何了?”
云若菱把殷恪的手放回被子里,“情况有些严重,这疫病没有定数,每个人的症状如何,与个人体质有很大关系。我已经请松烟去为公子熬药,但最终公子能不能顺利度过这一关,还得看今夜的情况。”
今夜?姜萤萤与端着热水进来的靳逾对视,他们的计划进行到尾声,今夜的淮江画舫之行,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出戏。
姜萤萤来到床边看了眼殷恪,他闭着眼睛,眉眼舒展,她的心里酸酸涩涩,想起一句天下皆知的评语,法瞻寺的住持大师曾点评殷恪“男生女相,身随佛缘”,这辈子注定是个为天下苍生竭尽心力、死而后已的菩萨命。
他一步一步,走向上天赐给他的命运当中,成为一团燃烧的火,用自己的生命,与这世间的罪恶和黑暗对抗。
她一定要帮他。
于是姜萤萤立下决心,对云若菱道:“等松烟过来,劳烦他为殷公子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方才淋了雨,不要让疟疾更加严重。若那药是苦的,最好配些陈皮,他比较能喝的下,再不济找来几颗糖果也是好的,他不会说出来,但是吃到糖果就会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