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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忘了伤心,忙问姜耘伤势如何。
寒暄许久,却不见外祖父,张氏说突然有人来访,“是个叫靳逾的学生,很有天分,你们外祖父也很喜欢他,这次探亲回来,却突然说不想再读书,也不要考状元了,可把你们外祖父气着了。”
姜萤萤对这个靳逾越发感兴趣,她很快就在书院里见到了靳逾,他背对着她,跪在外祖父的桌案前,身材瘦削,伏身下拜时玄色衣衫后背凸起两块漂亮的肩胛骨,肩骨清正、脖子修长,皮肤比旁的学子要白一些。
那股子温文尔雅又不卑不亢的文人气质,让姜萤萤想起殷恪。
“靳逾,劝说的话已经说过许多,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当真想清楚了?今日走出这扇大门,你就不再是梦麓书院的学生,你日后只能以耕作为生,荒废一身学识,你真的甘心吗?”孟院长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想来对这样一个才华横溢又一身硬骨头的学生,他没办法。
靳逾再拜,“学生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这些年来多谢院长和同门相助,靳逾永世不忘,在此拜过。”
等他走出孟院长的房间,姜萤萤立刻追上去,“靳公子,且慢。”
靳逾背着行囊,装着他在山上所有的家当,回头,看见一位小娘子双手背在身后,从拐角处跳出来,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贝齿:“靳公子下山是要往哪儿去啊?”
靳逾见过泼辣的妇人,如同面前小娘子这般年纪的女孩子,却大多羞怯,多说两句话便会脸红,更别提她这副亲近的口吻,就像他们是认识多年的至交好友。
他不客气道:“往该去的地方去。”
寻常人听到这般回答,便知道面前之人有心敷衍,但姜萤萤只觉得他是遇到了难处,自个儿心情不好。
他的长相,也有几分类似殷恪,皮肤白皙、脸型流畅,连那额头上的美人尖也如出一辙。仅凭这个,就足够姜萤萤对他多几分耐心。
“该去的地方是哪儿呢,听说养大你的叔祖和婶娘皆已去世,你如今孑然一人,难道真要回乡里去种地?你这双手惯来执笔,妙手文章,是老天爷赐予的天赋,何苦扔掉?”
殷恪终于仔细打量姜萤萤,“你是谁,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姜萤萤自报家门,说明身份:“听说公子之才不下殷恪,这便放弃了仕途,我觉得着实可惜,公子有什么疑虑不妨说出来,相信外祖父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多谢姜小姐,”靳逾转身继续赶路,冷淡道,“金榜题名是我叔祖的愿望,如今他已经亡故,我不愿再受孟院长的接济,也不愿耗费大量财务进京赶考,平凡的人生正是我所愿。”
姜萤萤从来不会“识趣”两个字怎么写,跟着他:“天底下还有不想当官的人?我怎么就不信呢,该不会是你言过其实,怕真有一日皇城面见天子会露陷,才推说想要过什么平凡人生吧?”
靳逾完全不理会她的激将法。
姜萤萤一路劝着,只知道如果她能把他劝回来,外祖父一定很开心,但靳逾开始还能回她两句,后来索性就不说话了,把她气得够呛。
送到书院门口,姜萤萤停下:“靳公子,好走不送。”
她没那么容易放弃,当即交代了两个侍卫去跟着靳逾,看他在做什么。她觉得那个靳逾一看就不是个会种田的人,他急着离开书院,一定是还有别的营生。
还没等到消息,姜萤萤就听说了另一件大事,外祖父说殷恪现在很艰难,原本推行改革就是一件举步维艰的事情,一定会触碰很多本地豪族的利益。
修葺了河坝,就少了许多每年洪水肆虐之时,从朝廷赈灾银中大捞一把的机会,年年丰收,大户人家屯好的陈年粮食便难以卖出高价。不少本地官员和乡绅卯足了劲儿,在传回京城的奏章中弹劾殷恪,希望陛下把这尊大佛调回京城去。
但殷恪的名声实在太盛,陛下也乐得见到他来削弱南方豪族的势力,压回了许多弹劾他的折子。
“殷恪那孩子我十分欣赏,他来探望过我两次,十分恭敬,”孟淮礼捋着胡子,与姜萤萤说道,“我也曾告诫过他,过刚易折,豪族的势力盘根错杂,他是外来者,年龄资历又尚轻,虽盛名在外,到底应该谨慎行事。”
孟淮礼摇头叹气:“到底还是齿少气盛。”
姜萤萤追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外祖父一五一十说来,原来殷恪的主要工作是把汶江河坝重新修葺一遍,朝廷拨款不多,他便日日流转于文士之间,请大家写文章呼吁大族捐款,也着手上折子改革赋税,多留一些税银以做修葺河坝只用。
堪称殚精竭虑,终于在去年冬天修好河坝,可今年春汛,上游融化的雪水照样把汶江口河坝重开,让附近几条村子遭遇了水灾,靳逾的家人就在那里面。
“殷恪要给朝廷一个交代,还要继续与本地大族对抗,只怕是难了。”孟淮礼眉头不展,也为殷恪担忧,在他看来,殷恪有能力,有魄力,就是为人太过宁折不弯,才不被人所容。
姜萤萤心头沉重,“怎么会这么巧,去年才做好的大坝,今年就坏了,殷恪做事一向妥帖,不可能的。”
孟淮礼对这个外孙女多了几分欣赏,原只是与她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她这样聪慧,一下便想到关键之处。
第26章第26章
这次的汶江口决堤,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很多人盼望着殷恪的工作出现纰漏,好让他灰溜溜返回京城。
姜萤萤问怎样才可以帮助殷恪,孟淮礼说,只要有银子就好办。只要有银子,就能立即找人把决堤的地方填补起来,殷恪也会有一万种收服人心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