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娘的身子太差了,我已经尽力施救,但我不能确定,她能不能渡过今天晚上。”女子的音调柔似渔女的晚舟吟唱,声音却清亮如同玉石相撞,只听声音就能让人想到这必定是位外表柔美内心坚韧的女子。
“辛苦你了,若菱。”
殷恪的声音随即响起,比姜萤萤记忆中要低沉一些,语气中带着叫人无法忽视的亲近和熟稔。
“方才我给大娘用了麻沸散,她在梦醒之间,说自己很想吃这附近山上的红玉果,说她小时候每逢病痛,爹娘都会摘了来给她吃。”
“既然是大娘的心愿,我们便为她完成吧,若菱,你可要与我一道上山去摘果子?”
“我想去的。”
“我也要去!”
姜萤萤推开房门,面向错愕的两人,她只盯着殷恪,他的容貌有些变化,面部棱角更分明,瘦得能从轻薄的春衫里窥见肩膀的嶙峋骨骼,从前雌雄莫辨的美少年,长成了带着些许文气的铮铮儿郎。
她这才发现,她错过了很多,错过了这三年前殷恪的所有变化,所以在骤然见面时甚为陌生,她的鼻头发酸,强撑着笑意道:“殷公子,好久不见,我是奉了殷二叔的命来支援你的,”她又看向云若菱,“云姐姐好,我在外头听说了你们要上山为大娘摘果子,我也想去,就让我跟着你们一块去吧。”
殷恪下意识想叫姜萤萤不要胡闹,但她已经远非他当年可以随意玩闹的小豆丁,她的身量高了许多,腰间束带松松系着,柔美的曲线依然显出八分,纤巧细腻的脖颈之上,是一张不曾打扮便清丽出尘的脸。
她的神色,并无半分寻常女子的谦卑,反而双目灼灼,借着说话的机会把他和云若菱瞧了个遍,让殷恪找回几分熟悉,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子,除了姜萤萤再无旁人。
殷恪自然劝阻:“方才经历过山体滑坡,山上并不安全,萤萤,莫要胡闹。”
姜萤萤红润饱满的双唇更加翘起:“我不胡闹,难得出来一趟,我也看看这景州的山林里长的什么树,结的什么果子,t殷公子不会连这个愿望,也吝啬于帮我实现吧。”
殷恪深知姜萤萤是人来疯的性子,越是劝说阻拦她反而越来劲,便不再多说。
山上的路上,姜萤萤叽叽咋咋问云若菱家乡在何处,为何会精通医术,家中还有什么人,时不时拉一把脚底打滑的,她的小跟班司马劭。
殷恪正与五皇子殿下介绍此间的风土人情,路过一些村民种的谷物、当地特有的植物,耐心地对他讲解,从前在京城,殷恪便常常随他的师傅,太傅法曾一道,入宫为皇子们讲解功课,劭儿的想法异于常人,殷恪却十分包容,会用他能接受的方式把道理讲明白,因此他们两个相处的倒是不错。
姜萤萤因此得空与云若菱聊了一路,得知她的父亲原是殷二叔的手下,在一次抵御倭寇的战争中阵亡,殷冶就把五岁的她认作义女,“至于医术,也是我自个儿喜欢,义父便准许我向各地的医师学习,我才疏学浅,仅仅学得些皮毛而已。”
她的目光移向殷恪,面上笑容浮现,“承蒙恪哥哥不嫌弃我的医术不精,准许我跟在他身边救治百姓,我很是感激。”
姜萤萤点头,心中却不知为何有点酸涩。
到了一片密林,书上挂满红色的果子,一颗颗晶莹剔透,难怪叫红玉果,姜萤萤摘了一颗就想往嘴里送,殷恪阻止道这果子看着无害却有剧毒,需要用沸水煮上一个时辰才能入口。
他们摘了许多,准备下山,姜萤萤看着满树的果子不死心道:“可是我好饿啊。”
回程的路上更加艰难,前段时间连日下雨,山路泥泞非常,殷恪给他们几人一人安排了一支趁手的竹竿,叫他们小心下山。姜萤萤的体力还行,但她就是饿,肚子时不时咕噜一下,发出几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
走到一个关隘,姜萤萤手里多了块糖,用油纸包起来,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她终于醒悟那是颗糖,殷恪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和她分开了一段距离,只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
姜萤萤喜出望外拆掉纸包,塞那颗糖进嘴里,甜味在口中泛开。
依旧是有点阴凉的天气,山间冷风阵阵,树叶簇簇作响来清冽的雨水浸润过的木头的味道,姜萤萤的心情却雨过天晴,艳阳高照,快乐的想要原地跳起来。
“啊——”前方传来一声惨叫,云若菱摔了一跤,滚落到平地上,痛得只能呼气,缓了好一会儿说她自己走不了了。
殷恪俯身握住她的肩膀:“我背你下山。”
姜萤萤:“不能背——我是说,山路不好走,殷公子要背人,着实危险,不如我们一道搀扶云姑娘下山。”
殷恪看了云若菱痛苦的脸色,“若菱,你可还能走动?”
云若菱摸到自己的脚腕,整张脸皱起来,道:“我的腿可能摔断了,需要回到干净的地方,把骨头接回去,再此之前,是万万不能动了。”
殷恪二话不说,蹲下来,让她攀上他的背。
他们走在前面,殷恪长衫的袖子早已扎起来,露出两截白皙的手臂,此刻四平八稳地背着后背的女子,那手臂发力,肌肉线条极是好看。即使背了个人,他的步子也还是很稳。
姜萤萤把手上竹竿往松软的泥土里一戳一个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想到从前,殷恪也这么背过她,那个时候,他对满京城追着他跑的女子避之不及,只有她……
她又有什么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