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并不罢休,“三哥哥我身子骨好,不怕过病气,你且让我进来瞧瞧你,我……”
“五妹妹!”
声音又疾又厉,在闷热的晚风里,像蒸屉的盖儿,兜头罩脸地闷住沈南宝,让她一霎忘了说话。
那声音便缓沉了下来,夹缠一道又一道的咳嗽,“五妹妹,我有些累了……实在没力气同你闲磕。”
像一汪浅水,凉凉的划过沈南宝的心头,压住那因忧切而焦躁的心肠,她垂下眼,笑得戚戚,“我明白了,那三哥哥好生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等走出了衍清轩,主仆二人行走在只有虫鸣的小径里,风月这才就着方方的事发.论,“三公子这是怎的了?怎么几日不见改头换面似的,还同姐儿你说什么‘闲磕’?他这词用得真妙呐,敢情他觉得姐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气炸了,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惊到了暗处里的蛙,嗖嗖的,打着鸣往远处逃,剩下一溜夜下漆黑如墨的绿丛稀里哗啦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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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宝睇了眼她有些后怕的眼神,“早就跟你说了,紧着你那张嘴,就不怕被人撅了耳根子去么,到时候落了罚,我可护不住你。”
风月翕了翕唇,微张的小口含住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吐了一句晓得了。
不过这事就算风月不说,沈南宝不提,但沈文倬不待见沈南宝这事翌日便成了阖府下人的谈资,得闲唠一句,也是啧啧的感喟。
“三公子这个是看明白了!其实早先我就想说了,那个顾小娘早先克死了大娘子胎里的四公子,她的女儿指不定也继承她的衣钵,也克自个儿的哥哥呐,不然你们说说,这三公子从前五姑娘不回来好端端,她这一回来,怎么就出了那样的事?”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添油加醋,又精炼了些,落在殷老太太耳朵里,就变成了五姑娘克三公子。
殷老太太因而气惨了,拍着椅搭的冷笑,“我平素是给他们喂多了干饭,叫他们吃饱了撑的?正事不做,竟学会嚼这些话头?”
胡妈妈打了个哆嗦,看了眼一旁大着肚子擦眼抹泪的容氏,唉声道:“老太太,这也怪不得他们,这实在……有些凑巧。”
殷老太太哼了声,“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
还没说完呢,就听见容氏声量突高的泣,殷老太太嘴抿了抿,“小娘,你忘了我先前跟你说的?这哭多了肚里的哥儿会痴,你怎么就是不听呐,还哭!”
容氏拭着泪,“老太太,我也不想的,就是忍不住,我一想起倬哥儿肌黄脸凹的……”
她说着就哽咽了起来,一下低一下高,铙钹般的敲得殷老太太心头难受,“谁不难受,我也难受,但这事,是你哭一哭,我哭一哭,倬哥儿病就能好起来的么?”
容氏不语,只管擦泪,姿态却摆得很倨傲,跟那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绿竹一般,不成仁必誓不罢休。
殷老太太不禁想到了那午后她掩在锦帕后的笑,眼神微冷,却重重一叹,“倬哥儿的确是委屈了,但那件事我们早就惩戒过了大娘子,她也吃到了苦头,你一向识大体,也明白当家主母牵连门楣,这事不能闹大了,不然叫旁人怎么看我们沈家?不说旁的,就说那知州通判的梁家,他们要是知道了,会不会退了和宛姐儿的婚事?”
容氏一顿,哭声渐小了下来,“我省得的,只是我……”
见她识趣,她嗫嚅殷老太太也不恼,下颌一抬,“在我跟前不必这般,有什么便说什么罢。”
容氏便将那锦帕对折的掖,一壁儿掖,一壁儿说道:“老太太,您也晓得,我是镇日礼佛,是信那些个东西的,早前五姑娘还没回来,我犯那些癔症,你们怜疼我,花了一大笔钱请五姑娘回来,我心里感激着,也因而病好了,现在倬哥儿这般……”
殷老太太咂摸出她的意思,瞠目看她,“你要把五姑娘送回赵家?当初说要她回来的是你,现今要她回去的还是你,你……”
话音戛然而止在容氏‘扑通’的跪姿里,殷老太太骇然道:“你大着个肚子!你不怕把你肚子这个给跪没了?”
容氏一向怯懦,却在这个话上硬仗腰子了起来,“大的那个我瞧着都快没了,小的这个我哪里顾得了。”
“你……”
殷老太太窒了窒,一双厉眼在扫过容氏那微挺的肚子上叹了声,“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体谅,但你得明白,当初我们敲锣打鼓的接了五姑娘回来,就是官家也知道她,你这么一下将五姑娘放回去,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到官家跟前陈情,阖府都要跟着遭殃,就算没这么严重,但把五姑娘送回去,活生生的一人,定定是要闹出动静的,到时候他们怎么看我们沈家的笑话?”
容氏听了这话,却不颓丧,张着那双洇湿的眼看向殷老太太,“其实也不必送回去,找个理由把五姑娘打发去偏宅子住,或是寺庙,就说她是为了三哥哥病去寺庙祈福,这样也不会落人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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