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早料到昨日一行,必不可少要被耳提面命,如今听闻,倒面不改色,只做出一番虚心受教的模样。
虽比沈南伊瞧着模样乖顺不少,却让殷老太太觉得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气都发不出来。
眼瞧着廊下日影捎着花影悠悠转到廊下,殷老太太也没了气力再道,便打发了她们。
沈南宝依然走在最末,默默随着她们走了出去。
刚刚垂下竹帘,踏上游廊,沈南伊便转过身来,一双眼上下打量沈南宝,愈瞧沈南宝那低眉顺目的假意乖觉模样,想起先前的事,便愈发怄火。
但沈南伊方才受了教训,殷老太太余威尚存,也不好作先前那般放肆,只低嗤一句,“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尽是做些下人活计!”
撂下这话,沈南伊扶着明筝,转过游廊那丛荆桃,消失在沈南宝的眼际里。
沈南宛耷拉下嘴,缓缓上前,那樱唇还未翕,沈南宝便笑了笑,“二姐姐不必担忧,大姐姐向来如此,我已经习惯了。”
沈南宛点了点头,“你看得开便好,我就怕你看不开……”
大抵是不想说这些扫兴的话,沈南宛摇着泥金团扇,倏地温煦一笑,“昨个儿渊渟回来还问我呢,你喜欢什么?又生辰几何?可见还是有人欢喜五妹妹的。”
可见还是有人欢喜她的。
但凡沈南宝稍微识人不清,听不懂腔势,只怕这会儿子,早被她这句话七拐八拐拐进了胡同绕里,自怨自艾了罢。
沈南宝微微眯眸,一霎笑了起来,“三哥哥善性温良,只是瞧见我行事局促,没有大家风范,想起我从前不在府中教养,觉得怜惜,才如此上心罢了。”
沈南宛嗐然,“你倒是说得这般见外,可是听了方才大姐姐那番话心里有了芥蒂?”
不待沈南宝回答,她便擎了沈南宝的手放在掌心里拍了拍,十分语重心长地道:“大姐姐那是气话,我也没有多想,就像祖母说的,都是一家子,哪里分你我。”
沈南宝低下眉嗫嚅道我晓得,“二姐姐同三哥哥自然皆是善性宽厚的,至于大姐姐……”
沈南宝笑了笑,略略落寞,“其实偶尔想想,也无奈大姐姐那般待我,毕竟是横插一脚进来的,将她生活搅乱了,她心里有成见是自然。”
沈南宛抿起唇,纠结的眉色显露出一脸的无可奈何,只能又重重拍了拍沈南宝的手,“你来府上也多日了,自是瞧见了大姐姐一向被骄纵惯了,性子难免有点专横,且与她点时间,会接纳你的。”
沈南宛哀哀嗟叹,目光一斜,“怎么没瞧见风月那丫头?”
“祖母昨个儿拨了人来,我叫风月紧顾着她们,打点庭除呢。”
沈南宝说着,翣了翣眼,浓密的黑睫濡了点水光,配着嘴角那略勾起的温腻笑容,在游廊交错的日影下,如此令人炫目。
沈南宛心头一顿,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昨日渊渟在容小娘跟前谈起五妹妹时的那副相貌,眉心不可抑制地蹙了起来,“你怎不早说,叫得我耽搁你好一阵儿!”
沈南宝笑了笑,“也不妨事,风月她有掂量,不必太担心,何况,在府上只有二姐姐愿意同我说话,我便想多和二姐姐说话,我心里也高兴得很。”
沈南宛眯起眼,一瞬霁了颜色,“你同我说话,什么时候不是说?何必紧着这会儿子说?”
瞧见沈南宝递来疑惑的目,沈南伊将那双温睦的眼垂下来,循循道:“祖母前些时候虽整顿了下人,扫除了些乖逆,但总归治标不治本。这些下人啊,从根儿就是那个欺软怕硬的坏德行!他们会瞧着管教他们的是怎样的人物、怎样的身份,量体裁衣、看菜下碟!”
沈南宛扯了嘴笑,“风月那个丫头,虽衷心,但到底欠缺手段和底气,这些坏疽瞧她面子生嫩不好下狠口重手,只怕不会服从管教!还是需得你用这五姑娘的身份回去好好训诫那些下人一番。”
沈南宝笑得有些妄自菲薄,“我即是风月,也没什么手段和底气,不过二姐姐这番话也提醒我了,是该尽快回去,好好捶捶那些下人。”
沈南宝说罢,冲着沈南宛施了礼,转身离开,在将路过月洞门时,她悄然回首望了一眼。
沈南宛依然站在廊下,穿着海棠色掐花的对襟外裳,徐徐打着扇,那姣姣面貌便在这样忽闪忽闪的光里深得似一汪寒潭。
沈南宝不动声色地回了眸,提衽欲走,却忽然被什么扯住了,她低眼一瞧,原是从旁斜喇而出的枝节牵扯住她的裙边。
今日这裙子虽不是新制,但沈南宝穿了经日不甚舍得蛮扯扯毁了它,便弯下身解那个花枝。
待解了桎梏,沈南宝重新支起身子,余光里的那抹身影早已不见,只留下那秋香色穗子在空中晃荡不停。
沈南宝敛了敛眉,复望向那株横生得枝节,蓦然蹲下,覆手上去扯弄。
那枝节根深蒂固,虽竭尽全力,终于拔出,但害得手上血痕交错,回到屋中被风月瞧见,连连失声惊问:“姐儿,您做什么去了,伤成这般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