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桌前两相对坐,老皇帝将黑子推向谢沉书。很多年了,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喜欢跟人切磋,不过他现在却很少输了。
老皇帝眯眼执起盒中白子,忽而想起史家的那个老家伙,那些年他可从自己这儿赢走不少好东西。如今那老家伙老了,不中用了,他们也好久没下过棋了。
岁月可真是个让人也爱也恨的东西,不经意,就这么把他们带到了这儿。
谢沉书在旁利落落下黑子一颗,他不经意望向对面若有所思的老皇帝,猜不透帝王心。谁成想,老皇帝看着他落下的棋局,饶有兴趣问了句:“想好了?就下这儿了?”
“不悔?”
谢沉书听取他话里话外三分用意,笃定道:“落子无悔,臣就下这儿。”
老皇帝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他看也没看谢沉书,在白子落定前,忽而开口说:“六郎,你可知人生就跟下棋一样,最重要的是什么?”
谢沉书正身跪坐,顺着老皇帝的意思,轻声言语:“臣愚昧,还请陛下教诲——”
老皇帝抬起头,看了谢沉书半晌,才慢慢道出二字:“选择。”
老皇帝话里有话。
谢沉书见势不对,即刻起身拱手跪在了一边。果不其然,老皇帝在他跪地的一瞬,便冲他质疑了声:“谢沉书,你认为你的选择对了吗?落子真就能无悔?”
白子落定的声音铿锵有力。
普t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事当真瞒不过他分毫。
谢沉书却丝毫无惧于天子的问话,他张口告诉老皇帝,“落子可能有悔,但臣选择史家三娘不会做悔。”
老皇帝蹙起眉,祖孙二人的哑谜,在这一刻戳破。棋局也暂被搁置。
老皇帝起了身,他转身站在窗边,凝眸远去仲秋时节的王城,冷笑了声:“好一个不会做悔……谢沉书你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我兴周的太孙,不是个市井的莽夫。你的选择,不止是你一个人的选择,更是我谢家,乃至兴周的选择——肆意妄为,独行其是,朕瞧你真是跟你爹和那些个混账们一样,愈发不把朕放在眼里!”
老皇帝的盛怒,来得突如其来。
谢沉书躬下身,不卑不亢道:“臣不敢,臣今日前来就是来跟陛下请罪。臣肆意妄为,独行其是,都是臣一人之过。陛下愿怎样惩罚臣,臣都认——但请陛下成全,臣与史家三娘的亲事。”
老皇帝蓦然回眸,他是真没想到,从前在自己面前恭敬奉行的孙儿。
竟还有这样倔强的一面。
老皇帝听闻上去一脚泄愤,谢沉书被其踹得倾倒,却又即刻直立起身,稳稳跪在他的面前。
老皇帝踹过谢沉书,又大喝了声:“起来。”
他道:“谢沉书,今日若你想娶之人不是她史家三娘,是个粗鄙无状的乡野之人,你难不成就打算让其做我兴周的太孙妃?叫天下之人都看我谢家的笑话?将来若有一日,朕把这江山给了你,她岂不是还要来做我兴周的皇后——谢沉书,我瞧你是昏了头了。”
老皇帝身居高位,说这些话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