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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将至。
土壤在解冻,牛羊会慢慢地爬上高山。从前篝火旁会聚上一些人,吹奏、旋舞、唱长调的苍梧歌。
但他们都死绝了。
迦耶笃定,倘若再来一次,他也会为了诸天仙神与三界上下推翻回向塔。什么天道——身为神明,难道不能有自己的抉择吗?若有,就是有罪吗!
“大天尊,我只是想问问,”他向着初元的背影喊道,“你果真无情无心吗?倘若是你,或是别人,便会留着一个祸根、时时亡羊补牢,而后永远不得解脱吗!”
初元停了一下,偏过脸。
“会。”
他说完便继续往前走。像是被一股神力拖拽着,迦耶踉跄着跟上他,喉头发紧,却说不出一句话。
等到双眼重新能视物,他惊觉自己早已不在苍梧——天高云淡,自己坐在无边的浅水中,水中倒映长天,如同一块镜面。
在他身后,是一扇巨大的“门”。
说是“门”或许不太恰当——它只有“门框”,其中空空荡荡,映着远处的水天之色。迦耶走近那顶天立地的“门”,将手伸过去,眼睁睁地瞧见自己的指节没入了一片虚空、消失不见。
他心中一惊,猛地抽回手。那“门”中镜面上顿时泛起涟漪,将他的影子扭曲成一个陌生的模样。
“这就是玄门。”
迦耶回过身,望见了初元。他没有着紫袍,而是一身素色,与许多仙神无异,眉间天目却已睁开。
“三千年,我要你在此思过,直到能保证不生杀祸、有资格再度为神。”他道,“玄门在此,旁人不能随意靠近,更不能进入。”
“为什么?”
“会回不来。”初元言简意赅,“我和雨渐,都是自此门中生,门内之事一概不记得,只知道此间有宇宙万法的本源,会造出神,也会吞噬神。”
他走到门前,抬手一触。那门中之景骤然变色,一团墨云在其间压过来,电闪雷鸣相继落下。迦耶自那门中望见,群山起伏之上遍流岩浆,而两团灵焰骤然冲撞在一起,将那门中世界照得如同在白昼。
这是多年前,古神之战。
当时的情况少有仙神见证,只知道是雨渐不满这个世界,要毁天灭地、重塑天道,并与初元一战,最终被封印于顾仙山。先有顾仙山,后有大罗天,初元天尊也成了天地共主——一个天道的卫道者。
“毁天灭地与封印一神,你会选哪个?”初元看向迦耶,“前者与后者,对我和雨渐而言都在一念之间,并无区别。”
迦耶垂下头,道:“后者。”
“为何?”初元忽地笑了,“你这个神,做事没有定数。”
迦耶说不出来,只听到初元在临走前落下一句话,声色很渺远:
“天地不仁,可神终究是会慈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