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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听到焉阙说,他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造物。”江南树道,“若他真是被设计而陨落,你当如何?”
“要这么说,世间哪个不是我的造物。”孟微之回眼看他,“天地不仁,万物平等。我既为天地共主,就要兼爱众生,不偏不倚。”
“这兼爱分明是不仁。”江南树笑了,“你就没个偏袒谁的时候?”
孟微之移开了目光。
“不曾。”他道。
“不曾就不曾吧,你们仙神都真有意思。”江南树枕着手臂躺下来,望着长天,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大天尊,你活这么久,会不会很辛苦?一天到晚要兼爱,要判断别人有罪没罪,惩罚这个点化那个的,听着都累。”
“其实也还好。”孟微之收回了点在海中的手,“我的时间尺度与你们不一样。十年一弹指,凡人一生一须臾,我的生命则是一大劫,对你们而言无穷无尽。”
他坐得累了,挨着江南树躺下,仰面望见了天幕之上的灿烂星河。
那长河寂静汹涌,淌过暗夜。其中星辰与华光奔涌不息,如野马,如尘埃,飞过万万载,是凡人怪谈中星君们的宫殿庙宇,也是他降世后的第一口吐息。
“那我,我对你而言算什么?”江南树饶有兴致地侧过脸看他,“我自认存世数千年,居留天地间挺久了,也勉强能算得上大椿吧?”
孟微之闭起眼,抬手指了指天上星河。
“算是这样的一夜。”他道。
一点彗星划落,明光闪动,瞬间没入海天之间。江南树忽然笑起来,整个身子都在颤,引得小舟也跟着微晃。孟微之斜着眼瞥他,见他侧过身来,道:“看着你这张脸,听到这样的话,就忍不住想笑。”
孟微之推了他肩头一把,道:“那就别看我,看星星吧。”
“遵命。”
江南树翻了回去,依旧悠然地枕着手,随心所欲地念道:“很久没有和人这样说过话了。在吴郡,那些人好像都有点怕我,也不知是为何。”
孟微之心道,谁叫你一天到晚喜欢盯着人家的脸看,名声都臭了。
“对了,还有个疑问。”江南树敲敲木叶,“那渊清前日献祭是为策魔印,他居然想先为魔再成仙,这可能吗?”
“可能啊。”孟微之有些困了,强撑着道,“只要不犯杀孽,能受时劫考验、登上天极见我,便是有为仙的资质。一心为道,和光同尘,就够了。”
“和光同尘。”江南树念了一遍,“强人所难了吧。光与尘相差太大,天上地下,如何又和于光、又同于尘呢?”
孟微之心头一动,睁开双眼。
天河悬空,万千光尘尽入眸。他凝望着天上明河,道:“和于光,当照彻世间,无处不在,无所不为,做天地主宰。同于尘,便是入凡知众生苦,自知不过众生中的一个。此二者可得兼,只是有些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