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沉得很,可耳边的鸟雀鸣叫却无比清晰。孟微之睁开眼,还未坐起身,余光便先瞥见了那个伏在自己榻侧的人。
他的手一颤,那人便惊醒,抬起眼来。少年神明的面目叫孟微之失神片刻,只刹那间他看着那张脸,惊觉“江桐”与“江南树”原是眉眼极其相似的,可他在一开始居然没能认得出。
少了决绝,多了温存。
但或许从来没变过。
少年神明堪堪醒来,忽而想起那三尺之约,急忙封住自己的神魂。还没等退开,眼前的初元便不由分说地将他一把抱住,抱得那样紧,好像已经在某时某刻失去过他。
“初元……?”江桐难以置信道,“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孟微之道,“你死在梦里了。”
情绪汹涌,之前从未有过。可悲戚到底是全被吞入腹中,天地悠悠,却从未等过他——甚至没给他时间绝望。
这大概是又一个幻境。
但孟微之明知如此,却不愿再松手了。
“你……是不是在学那些凡人?”江桐迟疑道,“可你学错了。你同他们说,你是我的师父,我是你的徒儿,师父是不会这样待徒儿的。”
他很认真地拉开孟微之,在塌下一跪。
“应当是这样。”
孟微之回想起来了。
这是在首阳山,他与雨渐万年前的古战场,后来渐渐成了富庶的城镇,甚至成为帝国的都城。当时他带着降生方几百年的江桐在三千世界游历,恰好经过此地,有了些际遇,而那些瞬间早已模糊不清了。
他回过身,望向窗外,看见苍翠枝头停着几只黄鹂。夏日悠长,天色湛蓝,一切都安稳无虞,而耳边尽是陌生的心跳。
片刻之前,他为抓住江南树,落下凌绝台。
至于为何会落入此间,谁也说不清楚。
他渐渐地回神,伸手抓住了江桐的肩头。指尖摩挲上衣料之时,耳边忽然响过一声:
“初元今日好奇怪。”
孟微之心头一惊,却没有收回手。江桐分明没有说话,那心声却能在孟微之触碰他时传过来。
“莫不是昨夜我偷偷拉他的手,被他发觉了?”江桐在心里继续念叨,“他倒一直无所谓,可为什么要抱我这么一下……这是要把我按回去吗?生气了?”
还有这回事?
孟微之根本想不起来这样的一个早晨了。它存在过,但不是这样——或许只是一场沉眠,醒来后鸟鸣阵阵,他们会相顾无言地走出这间老禅房,然后走向在首阳山的那段小小插曲。
而不是如此,沉默而长久地静静对望。
他不愿意打破这漫长生命里久违的寂静,却也难以开口——面前这个人,曾在他眼中大笑、奔跑,挥手万里桐花开落,也曾剑斩人皇、一力弥天,最后陨落在他怀中。
此时的少年神明显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他见孟微之不动,干脆自己站起身来,如同记忆中那般向门外走去,回身笑道:“那我先出去打些水来,你再缓缓吧。”
孟微之看着他转出去。他定了定神,开始回想首阳山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