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微之曾来此亲自镇魔。
多少年前,他记不清了,只能勉强回想起那一日南海上狂风暴雨,天兵天将在魔物怒气所生的灵焰中折损近千。他踏过血海,静立在海崖上,看向自己在鬼哭滩设下的封印。
赤红之间,那个瘦骨嶙峋的青年抬起眼,沉沉地道:“可惜你杀不了我。”
初元天尊垂下眼。手掌翻覆间,封印淡去,海天之间刹那澄清,滩头却聚拢了浓雾,将黑袍魔尊的身形没去。海风如鬼哭,他离开前渡化了当时滩头所有恶鬼,只在南海畔留下一团浓雾,隐去“还珠浦”,留下“鬼哭滩”。
那魔尊的名字他记得,叫焉阙。
这并非天尊对魔中至强者另眼相看,而是因为焉阙成魔前曾是一位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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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睡觉都不老实呢。”耳边有人轻笑道,“我的靴子都快被你拔掉了。”
孟微之一秒惊醒,松开了手,顶着有些乱的头发坐起身。江南树没再笑他,将靴子提了提,望着远处道:“天气变坏了。”
确实。
云层厚了许多,些许天光自缝隙中刺落,没入在灰蓝的海面。孟微之感到身上有些冷,他直起上身环顾,见四面都是茫茫南海,自己足下便是孤舟。
他辨别出东面,隐约望见一片海雾自那个方向漫过来。木叶舟被注入灵力,行得飞快,不久后便冲入雾中。
孟微之调出神识,感念此雾正是因当年在鬼哭滩的封印而起。他盘腿坐在舟上,向前看去,便见雾中逐渐显出青黄两色,半海半滩涂,若尘埃之外野马分鬃。
就快到鬼哭滩了。
“我听说这里封印着一个魔尊。”江南树道,“他为何成魔,造了什么杀孽?”
孟微之摇头。
“没什么杀孽。”他轻声道,“执念的来由、被封在此的原因,皆因他由神堕为魔。”
“怪不得先前天玄仙尊说你奈何不了他,原来是个魔啊。”江南树笑起来,向后一靠,“说起来你也奈何不了我,那天下魔物岂不是都要压神明一头?”
“有人说,仙神之下即为魔。”孟微之并不同他辩驳,“而魔的法力有时甚至压过仙神,同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确乎值得羡慕。只是,你们心中有所执,比众生都更痛苦。”
他看了江南树一眼。
“不管你是否真忘却了执念,总之,莫要执着了。”
江南树没再接话,正枕着右臂,安然阖眸。青玉的长珠散在雪白的前襟上,他手指雪白修长,捻着小珠轻轻把玩,碰出的细碎声响在寂静中尤为明晰。
没有魔会忘记自己的执念。
他大概只是,不想说。
海波冲荡,仿佛是有意识一般将木叶舟推向了鬼哭滩那一边,滩头暗礁密布、怪石突兀。孟微之收回眼光,站起了身,在木叶舟搁浅之前先跳入海水之中,向滩涂间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