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孟微之回话,他拔腿就走,浑浑噩噩,好似对自己方才的言行毫无知觉。
面馆里众人被他吓得不轻。
“陈八尺,你吃火药了?”老板冲着他大喊,又缩回身子朝孟微之赔笑道:“他就这脾气,别理会他,咱们吃咱们的。”
“他家里出事了。”孟微之拿起筷子道。
“哎,”老板压低声音,“你也听说了?”
“没有。”孟微之又吃完一碗面,移开板凳,蹲下身去,把散落在地的药丸与符箓塞回筐里,“我看他魂不守舍的,举止又实在奇怪,瞎猜的。”
“料事如神啊。”老板道,“这怪事儿说来话长,中秋游神后就有了苗头,如今吴郡都传遍了,那老陈家还捂着呢。”
他示意孟微之凑过来听,低声说:
“陈八尺的儿子,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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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天下之南有虫岭三千里,此地无主神管辖,十里不同风,百姓供奉的偶像千奇百怪,是为“乱神”。吴郡背靠虫岭,当地人供奉一双面神偶,称之“大公”,求其庇佑。
陈家乃是吴郡大族,建有一间祠堂,里头便有吴郡最大的双面大公像。
此时已是暮秋时节。寒雨过后,道边古榕叶仍翠,枝桠间绑缚千百红缕,在一片灰白屋舍中尤为刺目。正是日中,街上却空寂无人,只有陈氏祠堂禁闭的门户缝中溜出几丝刺耳的乐声。
陈八尺披头散发,自供奉双面大公的堂中出来,越过巫觋乱舞的庭中,疾步奔向一个发白无须的银眉老者跟前。
“二叔!”他一顿,“如您所言,香没烧尽就折断了。”
老者闭目不语。陈八尺的老婆急了,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袍袖,哭道:“二叔,求您救救我儿!我儿琅珰的名可是二叔所取,二叔不能不管。。。。。。”
“闭嘴!”陈八尺呵斥一声。
他转过头来,紧紧地盯住二叔:“小儿无知遭难,难道是大公也保不了的吗?”
二叔猛地睁开眼,其左目已血丝遍布,成一汪猩红,将周遭人唬得直退后。陈八尺却不动,凝神看着他——这位二叔是陈氏长者,传说有通阴目,能见不寻常的东西,且对巫神之事十分了解。此时遇变故,陈家众人对其可谓言听计从,陈八尺也极力留心二叔的神色。
“罢。”陈二叔道,“先去看看琅珰。”
祠堂东南小屋上的符咒被拉开。二叔在前,陈八尺于一侧提着灯,将门推开,拿灯火向里探照。
“琅珰?”
一阵窃笑声响起。
二叔一把抓住陈八尺提灯的手,朝漆黑的屋角一扬。灯光之下,那小孩儿赫然躬身低头面对墙角,一双手无生气地垂过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