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便行动,每动一步,四肢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撕扯他的筋骨,全身的重量都借着手掌攀附在粗糙的竹棍之中,而那些没有被戚夕处理干净竹刺扎透他的掌心和指尖,渗着嫣红的血。
梅洵雪心里最是知道这些普通凡人寿数短暂,也知道他们体格脆弱,稍微碰一下就会死。可到底是哪里来的野猫瞎狗把戚夕弄成这副模样!
他还知道王家村的人靠不住,戚夕此番遭遇其中断然少不了王三的干系。他若是想救戚夕,还得去更远的村子才行。
还好戚夕之前带他去过镇上,他大约摸知道隔壁村的路。这段路梅洵雪走的异常艰难,摔倒又爬起再摔倒……直到满身泥泞与淤青。
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戚夕救了他一条命,他就还戚夕一条命。
从前换做是别人,他也会如此。
梅洵雪拖着这副残败的身躯,却是走了整整一夜才寻得一处人烟地带。
点点的烛光如漫天的星子,闪烁在梅洵雪的眼底。他呼了一口气,水汽化作白雾消散在雨幕之中。
他努力敲门,一扇又一扇。手指都变得冰冷僵硬起来,可要么无人应答要么就只是开了一个小小的门缝后再无反应,大抵是把他当做乞儿了吧。
梅洵雪感觉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咬破唇,铁锈味在舌尖弥散。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而在即将晕倒之时,他终于敲开了一家的房门,灯火葳蕤让梅洵雪的眼如蒙橘黄色的纱,他眨眨眼才看清开门的人。
是个清瘦憔悴的男子,病恹恹的看上去活不长久的样子。而原本眉宇之间还带着些许不耐的男人盯着瞧了眼梅洵雪手腕上的一绺红绳,却是瞳孔微震。
梅洵雪来不及迟疑,便将手腕上长荔送他的缠着金线的平安绳摘下,送到男人手中,“救、救……”
两瓣唇似乎是在打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除了他那位大师兄之外,梅洵雪还不曾破例求人。
难以启齿……
他抬眸,雨水顺着他瘦削的下巴滑落,墨汁般的发耷拉在鬓角,睫毛挂着雨珠看着楚楚可怜,但嵌在漂亮桃花眼中的漆黑瞳仁却透着不容分说的坚韧,“救人。”梅洵雪终于说了出来,
“好。”
男人被风吹得大抵是脑袋不好使了,竟然毫不客气地就应了下来。
回程路上,听男人的话梅洵雪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快走到镇上了,而男人是三七镇附近的小小药郎,唤作谢怀真。
谢怀真看着活不久的样子,但背着个七八岁的小孩也只花了一两个时辰就走了梅洵雪一夜的路。
他现在究竟是有多废物。梅洵雪轻叹一口气。
他指着路将谢怀真带到小屋之后,还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晕之前,梅洵雪还是忍不住想:早知如此艰难,干脆就不救戚夕了。
他可不是戚夕那个圣母心泛滥,什么阿猫阿狗都救的人。
就算戚夕死了,他也不会有负罪感的。
嗯。
*
谢怀真迈进屋子的时候就被满屋的血腥气惊得捂住了口鼻,活了这般年岁也从未见如此狼狈不堪的景象。
而将他引来的小孩还没解释清楚情况就又晕倒在地,除此之外,和小孩一起倒在地上的人还有一高大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