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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前沈南寂如何,她确实没见过,但每当她看见沈南寂,她也还是不免想到当初那个还没她高的小孩。
几年时光或许匆匆,让曾经那个瘦弱的孩子身形抽了条,隐隐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模样。可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所以当见到沈南寂越来越意气风发,姜念念心底其实也有些欣慰。
但谁都知道,几年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于沈南寂而言如是,于姜念念亦如是。
沈南寂将过去的自己隐藏,使人记住了如今这个自己,而姜念念也同样如此。
她一来到这里便是冷宫,随后又住进了偏远的倚月轩,她虽知晓宫中危机四伏,可大多却也只知其表象。然而这几年她设身处地活在这里,与人相交,也才真正明白了其中的残酷。
她见到有人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死得悄无声息,也见到有人觅得良机,成功一步登天。云端与深渊只差那一步,于是所有人都活得战战兢兢。
姜念念终于学会了如何生存。
她将曾经的那个自己一层层包裹起来,只有午夜梦醒时,她才会恍然想起,自己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可是她越来越分不清,自己的十七岁才是真的黄粱一梦。
岁聿云暮,一元复始。
姜念念这次的生辰只有她一个人。她坐在倚月轩的廊下,看着天外飞雪纷纷扬扬,这里也可以看到焰火流金。
其实早在去年,沈明承就提议让沈南寂搬出倚月轩,可是沈南寂却以“习惯了”为由,拒绝了沈明承,同时也表明自己不需要其他的宫人,沈明承闻言,便也随他去了。
而今沈南寂去参加宫中夜宴,姜念念独自留在了倚月轩,只觉那些热闹仍旧离自己很远。
宫外突然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姜念念这才想起,今日除了当值的宫人,其他人也都被放了假。不过很快,嬉笑声远去,最后一朵烟花也散成了点点火花,在雪中熄了最后的余热。
万籁俱寂。
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一齐向姜念念袭来,一片冰凉覆于颊上,像是整个冬天的喧嚣。
雪在顷刻间消融,留下一阵湿意,姜念念终于站起身来。她抖落站在衣上的落雪,又胡乱抹了抹脸,转身走回到了屋内。
屋内有炭火供暖,姜念念原本冻得冰凉的手很快便回暖,她感到有些困,但知道宫宴应该不会这么快结束,便只能撑着头打盹。可是这一打盹,便彻底睡了过去,等到姜念念再次惊醒时,桌角的蜡烛已经烧到根部,烛油流到桌角后便冷却凝固,挂在了半空中。
姜念念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随后跑到门前,拉开门朝外看去。
大雪已经覆盖了院内先前的脚印,银枝缀着细雪,泛着莹莹的微光。入目是一片雪白,而姜念念垂眸望去,只见屋檐下有一道身影,正倚坐在门边,像是也坠入了梦境。
冬夜悄无声息,灯火照着沉睡的人,连风都变得温柔。
雪人
也许是开门的声音吵醒了沉睡的人,沈南寂下意识抬手揉了揉惺忪睡眼,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抬头朝着姜念念的方向看来。
姜念念此时已经走了出来,大抵是同沈南寂自小生活的缘故,所以在单独面对沈南寂时,也是她难得觉得轻松的时刻,“天寒地冻,殿下怎么不回屋去?”
沈南寂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垂着头站在姜念念的面前。他如今的身量已经比姜念念高出不少,所以这样的角度,姜念念一抬眼就可以看到他的神情。
树枝上挂着灯笼,烛火随着灯笼的摇晃,也在曳曳的摇,微弱的红光照在沈南寂的脸上,漆黑的眸子里盛着莹莹的亮色,他轻声道:“念念,新岁安乐。”
姜念念怔了一下,没想到沈南寂为了这么一句话,居然一直等在了屋外。她心底一时有些五味杂陈,“怎么不敲门?”
“我想着这些天你一直都在忙着年节的事情,一定也很累。既然睡着了,那我就再多等一会好了。”沈南寂浅浅地笑着说道。
“这样稍不留神就会感染风寒的,如果让陛下知道了,又该责罚我了。”姜念念有些无奈地道,“如果殿下想要说什么话,等到明日就好了。”
“我不要。”沈南寂直接拒绝,随即撇嘴道,“等到明日又有许多人来,我才不想和他们一起。”
听到沈南寂这话,姜念念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那现在殿下的祝福也已经送到了,我也祝殿下新的一年能够得逞所愿。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殿下快些回去休息吧。”
沈南寂看着姜念念欲言又止,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却仍旧只是应了一声“好”,然后他便沿着长廊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廊外依旧下着雪,似乎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撕不开又抓不住,丝丝缕缕,如同缠绕在枝叶间的蛛网,密密层层。红灯笼枝头高挂,映着枝头雪也落了红,喜庆中又透着无边的寂寥。
困意再次袭来,姜念念最后看了一眼屋外的雪景,随即旋身回屋,再次沉入梦乡。
次日晨晓,天还未亮,便先听一阵爆竹声。姜念念悠悠转醒,瞧见窗外乌蒙蒙的天,雪如松了口的鹅毛袋子,正被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姜念念穿好衣服出了门,然后就听到热闹声穿过厚重的雪,直直地钻进耳朵里。铺天盖地的凉意随着风席卷而来,姜念念忍不住先打了一个寒颤。
正瑟缩着,忽地听到一阵交谈声。
“这天可真冷啊。”
“方才来的时候,我不是提醒过你,让你多添一件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