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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挂着笑,褶子堆在一起,眼尾笑出了纹路。
李恪拿起笔在奏折上写下,嘴上也说着:“怎么,会试的考生考卷你排出名次了?出榜了?”
钟珂见太子冷淡的态度,有些摸不准了,讪讪地开口:“未曾。”
李恪笔尖一顿,看向他,目光之凌厉像是要将他的肉剜下来:“那你来干嘛,若是这点事你都办不到,不如摘去你的乌纱帽,告老还乡。”
钟珂立马落了一层汗,头更低了:“臣必会给殿下满意的交代。”
李恪不说话了,钟珂也不敢抬头,浑身都有些抖,顶着来自上方的压力,心中惶惶。
福禄又进来了,凑到李恪身后,低声道:“殿下,户部尚书来了。”
李恪笑了下,眼中凌厉意味儿却不改:“一个接一个的,今日都约好了不成。往日出了事都藏头露尾,现下却都往上凑。”李恪放下奏折,“去宣。”
“是。”福禄悄声退下,没一会儿,户部尚书黎庚哭着便进来了。
五十多岁的人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着,颤颤巍巍的,也不说话,就是哭。
李恪咬着牙,硬挤出笑来:“黎尚书又怎么了?”
“殿下金安,臣失礼了。”黎庚彷佛才反应过来,慌张地问好后,才装模做样将泪水抹去,一副想开口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看的李恪心中直叹气。
一个个的老匹夫,真不让人安生。
但面上还是挂着笑和他周旋:“黎尚书有事不妨直说,年纪大了,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
“殿下,河东迎战幽州军需极大,河东节度使来信求援张口就是一百万两雪花银,国库空虚,宫中开支占比不小,官员俸禄等杂七杂八算在一起,户部哪能掏出这么一大笔开支,今日臣就是哭死在殿中,户部也掏不出来啊。”黎庚说着说着便是情到深处,那泪水又要下来。
李恪在心里暗哼,户部哪次不是这样说的,一说用钱便哭诉国库空虚,平日里用不着他们的时候要背挺得比谁都直,脸上笑得比谁都欢。
李恪看着他们户部一个个白胖圆滚的样儿,敢情国库空虚,自己的腰包就不空虚。
但眼下诸事繁多,还没到清理他们的时候,李恪也不得不和他们周旋,稳住他们,稳住朝堂上和平繁荣的假象。
“那依黎尚书所言,您觉得账上能支出多少雪花银呢?”李恪也没问国库存余,问了也是白问,他们做的一手好假帐,若是拿这件事与他们掰扯,没个三两天弄不清楚明白。
一说起这个,黎庚便不哭了,抹了把鼻子,伸出一只手来:“五十万两还是有的。”
直接对半,李恪遮掩在桌案下的手紧攥:“不能再多了吗?您也知道,边关战事吃紧,能紧着那边还是要紧着的。”
黎庚似是很是为难,咬了咬牙,又伸出两个指头:“最多再加二十万两……”
他还没说完,李恪直接站起身:“还能加二十万两黄金,哎呀,您早说啊,我还以为朝中真的只剩下那么点银子了。”
黎庚瞬间急了:“不是,殿下,臣的意思是说只能再加二……”
“不用说了,原本我想着要是国库出不来这钱就先将朝臣的俸禄按例减半,再让每家每户出上个几十几百万的,用来填补,既然如今国库能出得起这份钱,便作罢了,毕竟你们也不容易。”李恪笑着,似是真的很欢喜。
黎庚不说话了,萎靡的跪在那儿,他想说的哪里是什么二十万两黄金,明明是二十万两雪花银。但李恪话都摆那里了,国库出不来钱,那就他们出钱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黎庚也不是什么清高之人,中饱私囊之事也没少干,进了口袋的银子再掏出去哪能不叫人肉疼,因此只能偃旗息鼓,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上来。
若是此时面前的是圣上,他必然能苦诉下来,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太子,此事便只能妄想了。
那可是二十万两黄金啊,折合成白银可是二百万两,黎庚这般想着便觉得头晕目眩。
他真是有罪,明明河东节度使要的是一百万两雪花银,他利索给了就是,偏生抠门闹到了太子面前,这么一通折腾,银钱没少一分,反倒是又搭上一百五十万两。
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呕不出,下不去,就这样卡在他的胸膛,叫他如何都不能好受。
黎庚讪讪地看向李恪,还想开口,旁边看傻眼的钟珂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低声说道:“别说了,你真想用自己的俸禄去填补这个窟窿啊,你愿意朝堂上其他人有几个能愿意。你若是将太子说烦了,他一下决心,朝中大臣的口袋都得遭殃,到时候群臣有哪个不会恨你,惹了众怒你有八百条命都不够他们谋算的。”
钟珂跟黎庚也没好到那份上去,就是心疼自己兜里的银子,生怕黎庚自己犯蠢将他们霍霍了。
黎庚想明白后也后怕起来,白着一张脸,如今虽官居三品,却绝非权倾朝野的大人物,朝中许多比他有权势的人,得罪不起。
黎庚哽着声音道:“臣没有意义,必当尽心竭力,让边关将士吃饱喝足,无后顾之忧。”
“黎尚书有这份心就好,孤还有政事要忙,若去其他事,你们便一齐退下吧。”
“是。”他们互相搀扶着,都带着各自那颗颤颤巍巍的心走了。
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心中想的都是今日不该来的。
他们此时就想赶紧走出宫回家缓缓,可惜的是,这宫门还没看见呢,他们就得了信说陛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