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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梦露点头。据她查证,授意捣毁花志强的犯罪窝点、将其逮捕归案的背后操盘手正是王赟才。而整个案件的侦办过程中缺失的那一片,恰恰是账目。警方将花志强一伙如数逮捕,却没有查出涉案的具体金额以及过往钱款走向,只有当季的现金被缴获。
他原本可以暗使手段,把最后这笔钱也捞走洗净,但他没有。这笔被缴获的赃款让民众的心理多少得到些慰藉,彻查的呼声没几天就淹没在网络的悠悠众口之中了。
“这不代表他没有从中赚到脏钱。”何梦露道:“他此举想掩藏的,应该就是过往钱款的出入帐。此案涉及到李富强,是由省检察院经办的,总比市检察院干净些。如果真的能从文秀珊这条线查到他头上……”
“我们就走运得过头了。”卿言说。
运气是她最不敢相信的东西。
见何梦露有些失落,卿言又安慰她:“但不管怎么说,能让文秀珊多蹲几年,也算是一种收获。”
如今她坐在邵雪飞身旁啃包子。之前总是佯装凶狠、或做苦大仇深状的女孩此刻神情轻松了些,正和自来熟的乔可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这一幕让卿言有些宽慰。
这俩人年纪相仿,再加上乔可飒初识的新鲜劲还没过,午休时间总粘在一起聊天,上一任陪聊对象卿言也乐得耳根清静,尽量不往跟前凑。
跟文秀珊一起被带走、且同样单独监禁在水饭房的还有她的跟班章晓红等人,而邵雪飞恰巧不在其中,这件事也引起了其他囚犯的注意。可因为卿言从早上开始就坐在邵雪飞旁边的缘故,之前被文秀珊一伙欺凌过的人不敢找她麻烦,打听消息的人也不敢凑近问话。
卿言一不留神,真的有了点监狱大姐头的意思。下午做工排队取零件的时候,监狱里万年老二徐吉星的心腹甚至不敢拿走最后一包新型号零件,而是手拐了个弯,拿走了一包更难安装的老款式,仅仅因为卿言排在她后面。
卿言颠颠手里的新型零件,心道权力真是腐化人的东西。
然而做工作到一半,狱警就通知她停下手里的活计,去对谈室报到。
去对谈室,而不是监狱长办公室,这就说明不是何梦露想见她,至少不是何梦露单独见她。
她心里对这次会面已经有了基本的猜测,于是推开门、见到里面坐着手戴镣铐的文秀珊的时候,半点都不惊讶。
她知道何梦露此刻应该在办公室目不转睛地盯着监控,于是在狱警关上门后,单手背后对着监控的方向,三指并拢平置,大小拇指攥拳,维持了这个手势大约三秒。这是她对小狗的另一种指令,意为“平复”。
对面的文秀珊没有捕捉到卿言的奇怪举动,径直开口道:“我知道是你在捣鬼。你的那个什么……二十多页的检讨书,骗小孩呢?”
她好像没意识到中招的人对招数进行嘲讽只能显得自己更傻。
卿言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小孩都不至于信这种把戏。”
文秀珊越是情绪不稳定,可能撬出的情报就越多。即使审讯不是卿言所长,这种入门级的技巧也是信手拈来的。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次真的完了,还是别的什么隐秘原因,文秀珊居然没有暴起发难。她咬牙咬到牙根绷紧,竟然将愤怒硬生生吞了回去:“你是怎么做到的?总得让我死个明白。”
“我在做警察的时候,”卿言故意不说重点:“记得自己亲手抓住的每一个人,也记得每一个让我遗憾的案件。我抓住的人、没抓住的人……都曾经无数次进入我的梦中,或者在我精神放松下来的时候,闪回般地钻进我的大脑。”
文秀珊蔑笑:“还怀念你风光的时候呢?你早不是警察啦!”
卿言不受挑拨,依旧平缓地说道:“文秀珊,你们拐子的症结之一就在于,拐子总是不记得自己犯了多少罪,又是对谁犯下了罪行。你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拐卖了多少人,那些人又是什么模样吧?”
“你什么意思?”文秀珊反问。
她与卿言之间有着一个根本的信息差。她并不知道邵雪飞是那个供出她新罪行的人。文秀珊甚至不知道邵雪飞没有被单独监禁在水饭房里。
吸纳的打手A与被拐的少女B对她而言都不过是一时的趁手工具,不需要过多关注。于是她从没意识到A与B是同一个人。
“没什么,只是有点感慨。”卿言道:“我猜猜,你对监狱长说,如果想让你配合检察院方的调查,就必须让你见我一面,对吧?你见我总不至于就问句这个。”
文秀珊死盯着卿言的双眼:“我知道你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卿言挑眉,表示自己很感兴趣。
“是为了给李富强施加点压力,对不对?你觉得如果能逼我招供出李富强的更多罪行,他就会判得更重。所以他不得不忌惮这一点。我知道这监狱里一定有和你串通的人——不然那通‘监控里没有你’的胡言乱语谁会信。你会趁检察院方还没派人来的时候就放出消息,让李富强的余党不得不把你弄出去,给你点好处堵上你的嘴,毕竟你犯的罪比起李富强的要好解决多了。”
就文秀珊手头上的情报而论,这套分析还算有逻辑。只是文秀珊没想到两点,一则是狱警无法向外界及时传达消息,二则是要堵上一个人的嘴最好的方式并不是给予好处。
但这倒让卿言确定了她一直在猜测的事情——至少文秀珊知道的那部分犯罪事实里,没有王赟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