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巍道:“公主是个重情义之人,从雍州护送她南下的周府府卫们,无一不被公主厚待,萧将军少年英才,又屡立奇功,未经查证便被误杀,公主心中谈何好受?”
他想了想道:“老范手上今后得一直有人操练新兵,回头我同老范通个气,对外就称萧将军剿匪落下顽疾,在燕塘校场练兵养伤。”
这法子对外至少可暂且隐瞒萧厉亡故一事,李洵颔首道:“如此也好,多谢沐芝兄了。”
沐芝是陈巍的表字,他摆摆手,示意李洵无需在意这些虚礼,道:“你我二人,就无需说这些见外话了
,都是替公主谋事。”
李洵笑着颔首应是。
陈巍坐下处理案上堆积成山的公文,道:“且盼雍州周贤侄那边能快些传回消息,若救回萧将军家慈,便可替萧将军证明清白,也能让公主宽心了。”
李洵正用茶盖刮着茶沫喝茶,闻言道:“公主收到莫州探子递回的消息,萧将军家慈应是随裴颂在莫州,并未在雍州,周贤侄在雍州也是如履薄冰,未免叫裴颂抓着他错处,公主已没让他继续查萧将军家慈一事了。”
雍州是第一座向裴颂献降的城池,意义非凡,裴颂给雍州的待遇,无疑就是一个风向标,那些未归降于裴颂的州郡,都在观望雍州献降后的下场。
但随着周敬安自戕,周夫人又在灵前被裴颂麾下大将欺辱,触棺身亡,这场献降非但没给裴颂带去半分好处,反惹了一身骚。
面对天下人的激愤,有归降之心却又惧也落得此下场州郡的观望,裴颂纵使再不顾及名声,也必须厚待周随,以彰显其仁德。
故而,周随是所有归顺于裴颂的梁臣中,尤为特殊的一个存在,裴颂哪怕知道隔着这样的血海深仇,周随不可能真正效忠于他,但只要周随没有明显的错处,他便不能发作周随。
偏偏周夫人的壮烈惨死,又给周随换去了可自治雍州的权柄,这无疑就成了一颗钉在裴颂腰腹的钉子。
怎么拔除周随这颗跗骨钉,只怕裴颂那边没少出阴招。
陈巍自是明白周随的处境,叹道:“周公大义戕节,贤侄屈居虎穴,忍辱负重,实叫我等形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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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议事厅。
周随迈步入内,便见在座皆是驻守雍州的裴氏武将谋臣,原本吵吵嚷嚷的众人,见他出现在大门处,也都禁了声,侧目而望,神色委实算不得和善。
周随视若无睹,只对着坐在最上方的主将道:“您寻我?”
那主将一手撑在铺于长案的舆图上,对周随倒是别无他色,对着长案尾部的空位抬了抬下巴,示意周随坐下,说:“司徒下令在锦州阻旧梁余孽北上,雍州水陆通达,押送粮草,便在咱雍州由陆路转水路,此事兹事体大,不容有任何闪失,今日召集诸位,便是为商议届时的兵防部署……”
这话一出来,数道不善的目光已齐刷刷落到了周随身上。
周随也无需旁人说什么,自行起身道:“周某便不参与此番议事了。”
主将却道:“坐下。”
周随没动,坐于长案左右的一众裴氏臣子也面露不解。
但主将扫众人一眼后,只丢下一句:“雍州既已归降于司徒,在座诸位也愿为司徒所驱使,从前的仇怨、成见便给我通通放下!司徒一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谁若敢有异议,自己从这间屋出去。”
这明显是在为周随说话,屋内众人虽有不少仍面露愤愤之色,把脸扭做一边,但到底是无人敢吭声。
周随自然也不可能再离去,他落座后,也有一两个谋臣似当真接纳了他般,
朝着他略一颔首致意。
议事结束后,周随故意等到最后才走,主将却并未留他同他说多什么。
回到自己居处时,周随紧锁着眉头,仍觉满腹疑惑。
随他一道去的老管家惊疑道:“那裴贼总不至当真对公子动了招揽之心?”
周随摇头:“兴许又是一出试探,锦州大战在即,粮草要在雍州由陆路转水路,若是让裴颂在粮草上出了什么纰漏,绝对能在锦州战场上重创裴军。”
管家听罢,心中也是一惊,说:“那裴贼此番丢出的饵,委实是下足了本,但公子还是小心为上,莫要中了裴贼奸计。”
周随紧锁眉头:“都说‘假亦真时真亦假’,裴颂对我如此不设防,甚至连粮草抵达的日期和布防图,都没避开我,这太过明显了些,几l乎就是引着我去钻这个套。但以裴颂的手段,不可能做这样浅显的局,我如今反倒怀疑,这一切都是真的,裴颂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让我以为这是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