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一弯腰靠近,虞幸的视线反而落到了医生的身后。
他这才发现,这里并不是病房,而是一个放了许多金属器材的房间,靠墙的玻璃柜里整齐摆放着各种颜色的药剂,一旁的桌上,还乱中有序地摆放着一组做实验用的玻璃器皿。
深红的液体经过软管在器皿之中穿行,咕嘟嘟冒着泡。
他躺的是一张铺了白布的铁床,硬得硌人,这可不是用来给病患们睡的,根据虞幸的经验,这分明就是个实验台。
他本应该第一时间获取这些信息,可偏偏一睁眼就完全被医生吸引,竟然将周围的一切都忽略了。
打量了一圈,虞幸目光落回来。
医生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和那不太协调的笑容,眼睛眨也不眨地端详着他。
仿佛只要虞幸不回答,他就会一直这么看下去——或许会越凑越近,越笑越不像人类,直到发生一些无可挽回的灾厄。
虞幸凝神,这回有了准备,他对医生身上的异常抵抗力高了不少:“我当然很关心医生能不能治好我。”
不仅思维能力重新回归,连戏精能力也一并回来了,他颤颤巍巍指了指脸上的冻伤,像个重症病人一样绝望:“医生你看我,是不是要死了?”
医生微微直起身体,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虞幸,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不会,你瞧你,活蹦乱跳的呢。”
不等虞幸继续表演,医生伸手在虞幸脸上轻轻一抹,那冻伤的痕迹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露出完好的苍白皮肤。
虞幸:“……”
他没有冻伤,谈不上救治,医生这个举动并不是以什么神秘力量将伤口瞬间愈合,而是……将他设下的障眼法消除了。
他弄出来的冻伤表象轻而易举骗过了女护士,却没在这个医生眼底下走过一个回合。
这力量,这仿佛来自另一个高度的气息和手段,这有些熟悉的风格……难道说这就是阴阳城邪神之一在南水镇留下的“象征”?
这象征可以是一尊神像,自然也可以是一个“活人”。
但,就这么简单地被他找到了吗?
不,也不能说简单。
对上医生似笑非笑的眼神,虞幸心中了然,恐怕刚刚在大厅,这个医生在投下注视的时候,就已经拆穿了他的把戏。
但对方还是让女护士将他带了上来,为的恐怕就是……和他面对面接触。
如果不是这个医生主动放行,无论是他还是其他推演者,想在整个南水镇精准见到一个人形态的医生,还要穿过刚才那条不知究竟是什么模样的长廊,绝对不容易。
虞幸想罢,勾了勾嘴角。
索性把戏已经被破,虞幸完全没有身为骗子的尴尬,他只是摸了摸刚刚被冰冷手指触碰到的皮肤,用诅咒之力将对方刻意留下的一丝气息给引了出来。
那缕轻微的气息随着诅咒之力黑纹的显现仓皇溢出皮肤,刚在空气里冒了个头,就被黑雾包裹起来绞杀掉了。
有那么一瞬间,一旁实验台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里多出了一声轻微的“噗”,而后虞幸抬眼和医生对视,无辜极了,好像那声“噗”不是他方面毁灭那缕气息的证明。
“呀,这不是……”医生似有意外,轻轻瞅了眼黑纹和黑雾,话里有未尽之意,好像认识着力量的源头。
虞幸也算有恃无恐。
他已经猜到鬼沉树是阴阳城邪神之一,那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本身也是邪神漂泊在外的一个“象征”。
眼前的医生是另一个邪神的“象征”,无论怎么看,他俩都处在同一起跑线上。
先不论能力如何,起码在位格上,他不会被压制。
就算是在阴阳长廊的千结蛇神神像那里,他也只不过是经历了一些事后被扭曲抹除了记忆,那是一瞬间的事儿,他还活着就表明,在他已经不记得的那段时间里,他行动自如,并不受千结蛇神神像的压制。
“难怪,原来是同一个层级的力量。”眼前的医生思量半晌,仿佛有读心能力一般肯定了虞幸的想法,然后奇道,“你串场子了?”
虞幸一时没说话。
“你是那树的……怎么出现在我这里?怎么做到的,难不成,你所在的地方已经被毁掉了?”医生便自己猜了下去,但他转眼看见虞幸平静的神色,便笑出声,“看来不是,不然你就不会沉默以对,期待从我嘴里听到更多秘密了。”
虞幸叹了口气,这非人医生恐怕很精通人类的心理学。
他只能出声,眼睛弯了弯,好似十分友好:“虽然起因不同,但我们也算殊途同归,大家都一样嘛。除非你——你那位,和我的树——关系很差?”
他后半句说得极其隐晦,一是不确定在阴阳城里,鬼沉树会不会有别的什么称呼,二是还顾及着正在直播,他总不能当着广大观众的面将自己的底裤都抖露出去。
而且虞幸也是运用了一点点语言的艺术。
他和这个医生可不同,他不是任何邪神的象征,相反,认真来说的话,他可能是个一直在偷鬼沉树权柄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