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泰一把将药方藏到背后,瓮声瓮气地说:“有个方子总比没有好,唉,死马当活马医吧。”说完他就朝远处一个巡逻的士兵叫了声:“喂,赵大成,过来!”
那个叫做赵大成的巡逻士兵一路小跑着过来,行礼:“王司戈,有何吩咐?”
王元泰把药方郑重无比地递给他,道:“这是李浩小郎中献出的药方,据说能治疗瘟疫,你送去给刘太医,让他按方煎药,喂给胡村正家的两个儿子喝。”
李浩提醒道:“让他多煎一点,也给胡村正和他媳妇喝一点,这汤药有防疫效果。”
赵大成闻言震惊不已,感觉捧在手中的药方已经不是药方,而是旷世珍宝,轻轻将他折叠起来合在掌心,肃穆无比地道:“王司戈放心,属下就算丢掉性命,也会保护好这药方。”
李浩听得忍不住想笑,在这痰盂大的村子里送个信而已,搞得跟上战场一样悲壮。
赵大成慷慨激辞之后,就去送药方了,地点就在村一株大柳树下,原本这里是村里集体晒粮用的空地,也称谷场,可现在谷场上已经支起了十几个帐篷,官差军士还有大夫都住在这里,在柳树向南百丈远的地方,还立着几个白色小帐篷,那是隔离带,所有患上鼠疫或者跟鼠疫患者接触过的人,都会被带到那里隔离起来,此刻胡老汉一家就在那里。
帐篷外十丈左右,有四五个士兵在巡逻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里面的人出来。
当赵大成把药方送给刘太医的时候,刘太医不屑冷哼:“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什么专治瘟疫的药方,定又是哪个江湖骗子想要趁着瘟疫发财,这种人就该处以极刑!”
一旁的曹大夫闻言劝道:“刘老不必动怒,眼下咱们对这鼠疫束手无策,既然有人献方,咱们姑且试试也无妨,倘若药方无效,到时候再治罪也不迟。”
“曹兄说得有理。”性情温厚的洪大夫赞同,“咱们先试方子,再问罪,倘若连方子都不试一下就惩治人家,未免落人口舌。”
刘太医虽然认为这药方骗人的,不过他也知道曹大夫他们说的在理,无奈叹道:“好吧,岑二,拿着方子去煎药。”
“是,师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上前从赵大成的手中接过药方,去另外一个帐篷抓药煎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刘太医的弟子岑二来禀报,说药已煎好,刘大夫挥了挥手,没有多说什么,岑二会意,这是让他给患者送去,于是便退出帐篷,盛了四碗汤药,放入食盒,送到隔离区。
岑二自然不敢深入隔离区,而是把食盒交给看守在外面的士兵,士兵提着食盒来到距离隔离帐篷四丈远的地方,取出药碗,每隔三丈放一只,一字排开,然后退到原来的地方,对着隔离帐篷叫了声:“出来取汤药!”
过了片刻,就看到胡大山和胡老汉夫妻先后钻出帐篷,胡大山和胡小海已确诊患上鼠疫,所以二人住在一起,胡老汉夫妻是分住不同的帐篷,一走出帐篷,胡老汉就激动得老泪横流,柳氏直接哭叫起来:“大山,大山你还好吧,小海还好吗……”说着就想朝胡大山那边跑。
远处士兵纷纷开弓搭箭,厉声喝啸:“速速止步,否则当场射杀!”
柳氏被这喝声一吓,再也不敢向前分毫,只能抹泪呜呜哭泣,胡大山看到父母这样,想到自己一家都染上瘟疫的惨况,不禁双泪直流,但他还不忘安慰父母:“爹,娘,我没事,小海也好着呢,就是身上没啥力气,我们都乖乖吃药的,听说这是太医开的药,那可是给皇帝瞧病的郎中,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郎中,我们很快就会好的……”
那些士兵看到他们家的惨状,也十分同情,但他们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他们深知瘟疫的可怕,出声催促:“速速先后取药回去喝,莫要待在外面太久!”
胡大山闻言先过去取了两碗药,返回帐篷,胡老汉和柳氏也一前一后去取了药碗,他们自然也知道瘟疫治不好,可为了那么一丁点希望,回去后还是把药喝了个精光。
胡小海今年才十岁,正是爱玩的年纪,然而现在他只能浑身无力地躺在草铺上,身上脸上布满了灰暗的斑点,恐怖而又瘆人,胡大山的手臂上也已经出现了这些斑点。
胡小海已无力下床行走,喝药都是由胡大山喂的,胡小海喝完药,抬头望着胡大山,满脸愧疚地说:“哥,对不起,我害你也染病了。”
胡大山挤出一丝笑容:“笨蛋,你是我弟,你怎么会害我,不要胡说哩。”
胡小海悠悠地望着从帐篷缝隙钻进来的阳光,悠悠地问:“哥,咱们会死吗?”
胡大山浑身一震,泪水再次奔涌而出,他终究还是怕死的,毕竟他才十二岁,人生最美好的年华还尚未开始,竟然就要结束了。
“哥,你哭啦。”胡小海抬头看到胡大山流眼泪了。
胡大山抹去泪水,强笑道:“哥没哭,只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你先睡觉吧,这是太医开的药,很灵的,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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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向调皮的胡小海在生死关头终于变得乖巧起来,躺下闭眼开始睡觉,其实他一点都不困,一点睡意都没有,因为他都睡了五个时辰了,但他知道哥哥照顾自己会很累,自己睡觉的话会让他轻松点。
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躺了一会儿,真的有点犯困了,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当胡小海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帐篷内显得越发昏暗,他缓缓起身,发现身体竟然有了些许力气,不像上午的时候那么虚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