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们两个人,却都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为了自己的高傲的自尊,不愿意向对方妥协,宁愿在心里一遍遍地煎熬。让外人看着都累。
顾绥‘哦’了一声,只是说自己知道了,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过了一会儿,顾绥正带着袖扣,颜寻推门进来了。
他是去拿了早饭,食盒打开,里面还是热气腾腾的粥。
顾绥看了看,是青菜瘦肉粥。颜寻解释说酒店供给的早餐是皮蛋粥,他想着顾绥不喜欢吃皮蛋,就到了酒店附近的早餐店去买了别的。
顾绥谢了他一声,让他一起来吃,颜寻却说已经吃过了。他拿了桌上的剧本,便出去了,像是怕他在这里,顾绥吃的不舒服似地。
“……”顾绥舀起一勺粥,送到唇间,还是滚烫的。他轻轻吹着气,腹中空空,却没有胃口吃。
颜寻这样努力要挽回的姿态太卑微,卑微到泥土里,他受之不安。
今天还有戏,顾绥不会和自己过不去,把那些粥都喝完了,然后推开门去剧组。这是剧组附近的酒店,所以顾绥只是步行走了不过十分钟,就到了。
王昀和颜寻都在片场,像是在讨论剧本,顾绥走的近一点,听到他们在争论今天要拍那场定情戏,是关于吻戏的事情。
王昀坚持这场吻戏要在水下拍,要吻几个小时,上了岸还要翻滚在一起。但颜寻今早看到顾绥眼下的乌青,知道他昨晚没休息好,这样体力消耗太大,没法演那么久。两人就吻戏的时长起了争执。
王昀本来就瘦,一发起火来脖子涨得通红,额上青筋毕露,他把手中的剧本卷成卷,打在桌面上啪啪作响。
看到顾绥来了,王昀也不收敛火气,喊他过来。然后直接给他下了最后通告“今天这场戏能不能演了?不能演就换人!”
“王导,这不是他的原因。”
顾绥还没开口,颜寻却皱着眉,先维护上他了。
“那是谁的原因?颜寻,你别以为你是投资方就能随便改剧本改戏了。没门儿!”王昀丝毫不留情面,他和林静升不一样,他是戏里戏外都严苛到极点,对演员和其他工作人员动辄便骂,连颜寻这个主演兼投资方也不例外。
颜寻还想说什么,但顾绥却轻轻用手碰了碰他,示意他不要再维护自己了。
他能听得出来王昀的意思,王昀是不会真的向颜寻发火的,只是专门讲给他听的。顾绥之前早就看过剧本,知道有水下的一场戏,他也不那么娇贵,坚持一下还是可以演的。
顾绥说,“导演您误会了,我可以演的。”
他从头到尾就没说过拒演的话,但王昀却因为颜寻为他说话,觉得是顾绥故意找颜寻,让他说了这一番不想下水时间太长的。这确实有些委屈。
但顾绥没有怨怼,他蒙受过许多不公的指责和流言蜚语,但始终还是那个自己,并没有因为旁人的话改变过什么。所以习惯了,不觉得委屈。
颜寻看他已经这样说了,不再说时长的问题,只是让秘书去准备好姜茶和毛毯、干净的衣服。
王昀面色还是有点不太好,安排其他工作人员准备开机前的事宜,忙活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开了第一场戏。
《长相思》的背景设在民国初年,军阀混战,割据一方。
颜寻饰演的傅淮生本来是被父辈送入军校,接受现代化军事教育的大学生,后来因为父辈被杀,临时辍学,回到国内整顿父亲留下的基业,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成了人们口中的傅少司令。
傅淮生虽然年纪轻,却因为父辈被害,冷了心肠。他手段狠辣,把那些害了父亲的人都一一枪毙,是下属口中的冷面阎罗。
另一方面,傅淮生又是个很矛盾的。,他开了眼界,见识了西方的文明和强大,深知自己国家的弊病,所以迫切地想要让这个正在一步步沦丧的国家变得独立起来,也是个年热血未冷,筋骨未断的爱国青年。
这样的角色很难演,既要狠厉,还要有那种独属于青年人的浪漫在。那是对世间一切的浪漫,坚信自己的信仰,坚信这个国家可以变得更好,坚信民族的命运,是老于世故的狠辣角色所没有的那种浪漫。
傅淮生成了司令,有了话语权,便给北洋政府献策,提改革,提政治,提周围列强环伺,现在的中华民国不过是列强眼中的一块肥肉,再不思变迟早被一口吃下。但那些北洋政府的官员们却只沉醉在大上海,沉醉在无尽的金钱和权利,沉醉在百乐门舞女白嫩嫩的大腿上,根本不理会这些事情,只会一味地割地求和。
傅淮生一腔抱负得不到施展,心烦意乱,被以前的同窗任鸣拉去戏楼看戏。也就是那时候,遇见当时在唱《贵妃醉酒》的柳摇春。
台上的戏子虽然被脸上的油彩涂得看不出本来的相貌,但那眉梢眼底的韵致却让傅淮生感觉那人定是清秀得很的,尤其是那双清澈漆黑的眼睛,像是秋水般凛冽,又像是冷兵器时代的刀刃,高傲,而且什么都不在意。
傅淮生的心痒痒了,他就是喜欢这样不吹着,不捧着自己的。
彼时的柳摇春,心比天高,看不上这样混战一方的军阀。他的心里有偏见,以为傅淮生这样和那些占山为王的山大王没什么区别,只想着唱完一出糊弄过去算了,不想和这年轻的司令牵扯到关系。
但顾淮生却在他唱罢,不顾戏班主的拦阻,直接掀开帘子到了后台,看到了正在用清水拭去脸上油彩的柳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