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风,很大。从这里望出去,能看见落霞都经历过的辉煌。天色渐暗,城中的百姓相继点上了灯,一点,一点,在岳然的视线里亮了起来,却让他眸子中的哀伤凝重了许多。
他得到了天下,却失了她。
岳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下了城墙,那背影,飘渺得险些被风吹散。这天下之于他,不过是孤寂的枷锁而已。
天黑到了尽头,皇城里的宫灯早早的已经亮了起来,岳然恍恍惚惚的走着,当脚下的步子停下的时候,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他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当初惭洛居住的院子。这里,在他的吩咐下,从惭洛驾崩之后,便保持了原样,没有移动过分毫的布置。
大门是关着的,门口两盏宫灯摇曳着晕黄的光芒,岳然站在门下,凝眉扫了那宫灯一眼,取下其中一盏拿在了手中,推门便进了院子。
出乎岳然的意料,院子里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黑暗,宫灯虽不如别处的明亮,可是到底还是有些摇曳的光芒。岳然刚走进院中,一名老太监正走出转角,见了岳然,面上一惊,匆匆的便行了一礼。
岳然看着惭洛的房间,那门却是锁着的,他淡淡的问,“那门锁着干嘛?把门打开。”
“回皇上的话,皇上有所不知,那屋子不知怎么回事,像是有股子腐肉的气味,那味道极难闻,可是却又找不到根源,奴才也是不得已才将门锁上了。奴才这就去开门。”老太监面露惧色,有些仓惶的转身向那屋子走去。
岳然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刚步上台阶,便能闻见一股子隐约的奇怪味道,他正疑惑,那老太监手快,已经将门猛的拉开了。
一阵刺鼻的味道涌了出来,冲进鼻中,险些让人呛出眼泪来。岳然抬手用袖子捂住了嘴,那老太监更是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身子。
“皇上,就是这味道,从先皇驾崩的那天开始,这股味道便越来越浓了。”那太监退了几步,却又不好表现出过于的胆怯,一边和岳然说话一边又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了岳然的面前。
岳然没有说话,只是越过那老太监走进了屋内,每走一步,眼里的目光便深邃一分,面色似乎也沉重了不少。当走到屋子的正中间,看着那香炉里还残留的小半截檀香,他眼中的深邃瞬间变成了看不清楚的颜色。
那檀香呈紫色,连烧掉的香灰也弥漫着点点的青紫,岳然凝眉,用指尖沾染了些紫色的灰尘放在鼻端,眼里的深邃瞬间释然了,连嘴角也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洛,早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的。”
岳然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便走出了房间,离开之前不忘吩咐那老太监将那香炉彻底倒掉。
回到御书房的时候,岳然便迫不及待的将太医宣到了面前,有些话,他一定要问清楚。
“你说,当初洛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你们要找的神医到底是谁?”岳然的声音有些冷,坐在书桌后的他,手中的茶却是温热的。
跪在地上的老者不知道岳然用意为何,唯恐岳然是要追究救惭洛不力的事情,额头上瞬间惊出了不少泪水,口中结巴道:“是……是……”
“是不是叫曲婆婆?”岳然冷冷的问,那眸子,深如寒潭。
老者惊讶的抬起头望着岳然,“皇上怎么知道?”
岳然笑了,那笑声说不出的无奈与哀伤。他摆摆手将那老者打发了出去,却令宫女上前将那温热的茶换成了酒。
岳然抱了两坛酒走到了城楼上,揭开美酒的封皮,迎着风,酒香瞬间肆意开去,让整个天地都多了一种朦胧的醉意。
他想起了惭洛房间的里的檀香,嘴角的苦笑弥漫开去,仰天笑了几声,抱着酒坛便灌了一大口酒。
他到底是被惭洛骗了过去。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种紫色的檀香便是传说中的续命香,香灰奇丑无比,点一支,就是一只脚脚跨进了鬼门关的人,恐怕也能吊着半条命。而这种香,天下只有一人有,便是神医曲婆婆,只是即便是她,恐怕也只是她师傅传下来的一支而已。
既然那香能点在惭洛的房中,那就是说,也许黑牙早就找到了她吧,否则,这么珍贵的香,谁又能拿得到。也是,以惭洛和曲婆婆的交情,要找她又有何难?
当时他便有些奇怪,惭洛的葬礼似乎过于的仓促,一个帝王的葬礼,怎么会着急成那样,才刚刚驾崩,第二天便出殡?现在想来,无非是那用来假死的药,药效并不长久,所以黑牙才会那么急。
而纤漠,岳然想,她是不知情的吧,否则,她的哀伤定会成为这个布局的最大破绽。
岳然又灌了一大口酒,仰面躺在了城墙上,头顶上,是一望无际的天空,只是这天空,是黑色的,苍茫得让人心痛。
他得了天下,却失了她。
“哈哈……”他笑了,笑声被孤单充斥完全。“洛,如果可以,我也愿意用这江山来换……纤儿。”
风好大,那夜,城楼上酒香弥漫。
天下安定了,银决和厄尔浦西元气大伤,短期内是不可能对云翳国有什么新的动作,云翳国的百姓终于又过上了普通但安定的日子。
沉静了很久的落霞都,仿佛一夕又繁华了起来。夜已深,可是大街小巷里,人们的步子还有些慵懒,醉酒的大汉,急着回家的摊贩,将街道点缀出一种幸福的味道。
谁都不知道,就在这夜空下的某个角落里,也许,会又那么几个人正相互依偎靠在一片草地上,男的俊美到一张无限的脸,女的更是有着倾城的容貌,而缩在他们之间的,是一个懂得装冷酷的六岁孩子。
“洛,这好像梦,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一起活着。”那女子如是说,红唇当着那六岁孩子的面印在了那男子的脸上。
那男子笑了,笑容幸福、灿烂,而那孩子却是摆出了冷酷的模样,小手猛的一把推在那男子的面上,冷冷的道:“不准笑,娘是我的,以后不准娘吻你。娘只能吻离儿!”
“哈哈!是吗?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从我的怀中将她抢走了……”那男子的笑更大声了,在天地间仿佛荡漾成了一种浑然的霸气。
有时候,人生,只要简单就好,拥着自己真爱的人,或笑,或痴,或傻,也只是幸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