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问着,尽力都不去提不在场的王旖。
韩冈刚刚从王旖的房中出来,从他的脸色上看得出来,他的妻子还是没给面子。
韩冈对此也无可奈何,他当然希望家中和睦,也能理解王旖,但他实在是不能答应王旖的要求。
原则问题上,即使是至亲也不能让步。
自家的儿子是儿子,别人家的难道就不是了?身为朝廷命官,又岂能临战而逃?
而且作为一个父亲,儿子既然想建功立业,应该是全力支持,而不是扯后腿。
只是当韩冈看见王旖为了儿子日夜忧心,甚至因为听说辽军主力正当保州正面,已经开始越境,而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状,反观自己却依然能够冷静的进行分析和决断,韩冈不免在想,是不是自己太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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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堂中,灯火下,章惇正呵呵笑着,“这值夜就没好事。”
宰相笑声畅快,可他面前几位官吏,就没一个凑趣的陪着笑。
摆在章惇的桌案上,两张只有几个字的纸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辽军兵围天门寨。
辽主车辇已越境。
前一条意味着辽军终于决定将战事升级,开始要打通南下的主通道,后一条,象征意义比军事意义更强,给了那些还幻想着辽人此番只是威吓,并非决心开战的主和派一个响亮的巴掌。
这下朝堂内外就能一个声音说话了。
章惇提笔,随手画押,将两份纸笺交给堂吏,“速速送去韩相公。”
堂吏接令就走,章惇嘿嘿又笑了起来,“玉昆家里这下子怕是又要闹了。”
因为儿子的事,王氏前几天跟韩冈大吵了一架。
章惇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一点风声——大臣家中的私密事,反而比宫闱秘闻更难泄露出来——这两天在韩冈脸上也没看出来。
王安石的二女儿,章惇也见过,一贯深明事理,是韩冈的贤内助,说起来颇让人羡慕的。
但遇上亲生的儿子被派去了边州任职,直面敌锋,她还是接受不了——终究是女人。
之前在辽军开始南下,两国局势日趋紧张的时候,章惇就听说王旖在催促韩冈早点将儿子给调回来,韩冈当时劝住了。
当前几天,辽军纷纷越过边境的消息不断传来,韩冈就劝不住了,闹到最后,事情在都堂内就传开了,虽然还没传到外面,估计也不用多少时间了。
章惇能拿韩冈开玩笑,而在场的哪个官吏,却都不敢应声。一个个像绑了嘴的鸬鹚,傻不愣登的垂头站着。要是给韩冈听说都堂里面有下吏公然说他家中短长,那真的别活了。
韩冈还没到,同值夜的吕嘉问已经得到消息先来了。
比起章惇的轻松,吕嘉问就紧张了许多,一路走过来,脸色发黑的跨过门槛,抓住章惇问到,“北虏是决定主攻定州路了?”
“先坐下说。”章惇指了指旁边的交椅,安坐如山,“以我观之,乙辛似乎不当如此不智,但车辇即在定州,就先当如此好了。”
耶律乙辛的旗号就在定州路,但谁也不能说这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说不定河北禁军主力赶去定州路上,辽军就从高阳关路的白沟驿突破了。
吕嘉问一屁股坐下,恨声道,“乙辛蠢材,也不看看我皇宋军备,攻我河北,是自寻死路。”又是叹气,“还是寨堡修得少了,前几年就该多修几座!”
发狠了几句,他问道,“子厚相公,你看北虏兵锋当如何抵挡?”
章惇就在旁边看着吕嘉问表演,听到他问,“河北军事已经交托给李奉世了,得看他怎么安排。”
吕嘉问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李奉世又不会打仗!”
“望之!”章惇低喝一声,满是警告之意。同时都堂成员,李承之的任命也是都堂的共同决议,这个节骨眼上若是传出都堂内部有人拆台,不知要闹出多大的乱子。
吕嘉问立刻一脸歉然,声音也低了两分,硬是扭过话题,“熊本那边可有消息?”
“河东何须担心?熊本手底下的兵将,都是当年吃过苦头的。”
当年辽人偷袭得手,突破了雁门关,河东饱受重创,好些年没能缓过气来。这一番辽人卷土重来,河东军不用人督促,上上下下都把各个关隘看得死紧。
“既然河东有余暇,那能不能为河北分担一点。”吕嘉问问道。
代州有崇山为障,铁道为援,辽人举国之力也难以攻克,据有不过十载的神武军,战略要地上也筑有新式寨堡,因为辟居山外,深入辽土,故而囤积了大量军资,有八千驻军,上万乡兵,加之有代州为其后援,辽人想要拿下神武军,少说也要准备付出三倍以上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