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此天差地别的人设,根本不应该在彼此的人生中出现除了擦肩而过以外的交际——事实上,就连擦肩而过的可能性都很小。
这种背景下,男女主角的相遇通常都要通过一些非正常手段来使剧情变得合理。冲突,矛盾,甚至误入仙境,总之,八仙过海,编剧们都会各显神通,最后具体选择哪一种剧情,要看编剧的节操。
林度很惊叹,这个编剧居然独树一帜地让男主角成了残疾人——男主很干脆地就瘫痪了,全身只有脖子以上能动。巨变让他整个人也性情大变,他变得暴躁易怒,拒绝与人沟通。随后,失业的女主正好丝滑地接受了照顾他的工作。
再往后就是很俗套的剧情,想安乐死的男主被蓬勃朝气的女主角所吸引,女主带给男主久违的快乐,男主带女主接触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还没看完,林度就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结局,一个被救赎的故事,结局男主大概会放弃安乐死好好生活吧。
多么光正伟岸的走向,她这么想着,心里却突然对这个电影没了什么兴趣。
像是吃了一顿大餐,所有的菜品都保持着意料之中的水准,但不管怎么品味,总觉得有些食不知味,甚至还没路边摊来得让人回味无穷。
她甚至开始有些走神,关注点都从剧情转移到了除剧情以外的各个方向。林度看着女主角穿着大黄蜂的丝袜,心不在焉地想,她应该收回之前的话,女主并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天真热情,乐观莽撞,怎么算得上是普通呢?
陆暮西注意到了林度的心不在焉——她认真关注剧情的时候,即便靠着沙发,整个身体姿态也会保持着稍稍朝前的状态。她的背会微微挺直,眼睛微眯,表情不易察觉地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应该是在捋逻辑——可能她自己也没注意到。
但这会儿,她整个人已经完全放松地摊在了沙发上,整个就是典型的“失去兴趣”式的没骨头坐法。
“怎么了?”陆暮西侧过头问道。
这个提问的节点很微妙,林度不知道是时机太巧,还是自己没兴趣得太明显。陆暮西提问的恰好程度,简直仅次于她心里的蛔虫。
她把目光移到了陆暮西脸上,也不是很理解自己:“我猜最后大概是女主感动了男主,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挺好的结局,但我可能有点不知好歹,一想到这个结局,突然就觉得有点没意思。但我具体也说不上来这么好的结局到底怎么没意思了。”
陆暮西仰头喝了口可乐,意料之中地笑了下:“我帮你分析分析?”
林度很“不讲究“地将电影暂停,洗耳恭听道:“您请。”
“无非就两种情况。一,你觉得结局不够狗血,少点惊险刺激,太平淡。”他挨个竖起手指,像个哄小孩的老师一样,头头是道地分析道,“二,你本人觉得不符合自己的心理预期,但在逻辑上又觉得这个结局没毛病。你觉得自己属于哪种啊?”
林度还真分条缕析地剖析了一下自己,认真道:“我觉得首先可以排除第一钟情况,但同时我对于你只有这两种情况的结论保持质疑。”
“质疑无效,驳回。”陆暮西轻飘飘地摇了摇头,“接下来,我将就第二条对你的情况进行论证。”
林度四散的注意力终于又有了集合的地方,她像遇见了什么挑战一样,“哈”了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那开始了。”陆暮西转过身面对林度,将一条胳膊搭在沙发上,“你觉得女主角试图尝试挽留男主的行为合理吗?”
林度没犹豫:“合理。”
“那如果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自己喜欢的人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我当然会挽留。”
“即使对方很痛苦?”
“是的。虽然我的理智说应该放手,但我想了想,如果真的事到临头,我未必会那么理智。”林度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即使这么做有些自私。”
陆暮西若有所思地点头,笑了笑:“看来你刚刚考虑得很全面。”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那你觉得男主被女主感动,最后放弃安乐死,合理吗?”
林度一愣,点头道:“合理。“
同样的问题接踵而至:“那如果你是男主角,你会选择放弃安乐死吗?”
“先不用回答我。”,在林度愣神的间隙,他拿过遥控器,将暂停的电影继续,“看完吧,你会喜欢这部电影的。”
朦胧的光晕勾勒出少年的侧影,他唇角轻笑的弧度,让林度心里如同被羽毛轻轻扫过,留下一阵意犹未尽的酥麻,不痛不痒,却存在感十足。
她怔愣片刻,继续将目光投向那部十分钟前已经让她失去兴趣的电影。
一开始,女主的救赎之旅几乎跟林度想的差不多,中间不可避免地充满了磕磕绊绊,但不论是闹出了啼笑皆非的笑话,还是因为马虎带来的难堪,终究还是会被她的明媚真诚所化解。
而男主看起来似乎也乐在其中——没有人会厌恶被阳光普照的感觉,因为不管承认不承认,趋光避暗就是人类的天性。在人类长久的历史中,光明和希望等同,都是一种令人向往的意向。
这也是林度为什么想当然地认为这个故事必然会走上一个和和美美结局的原因——从小耳濡目染的太多,沉香在经历千难万险之后一定会成功拯救三圣母,西游记师徒三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一定会取到真经。在这样积年累月的熏陶下,一个不怎么和和美美的结局出现在文艺作品里,好像怎么看怎么突兀。比如,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最后却并没有成功。这似乎并不符合大家常年被灌输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