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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度笑着放下杯子,指了指余斯清,又指了指自己:“你看,咱们马上三十岁了,既讨厌化妆,又讨厌高跟鞋。整天脑子里想的事好像跟高中也没什么大区别,就是从担心学习变成担心工作和钱了……”
就在这时,余斯清突然举着杯子开始乐,乐了半天,愣是把林度后面的话给笑没了。她杯子还在颤抖,克制了一会儿才说:“度啊,那这点你比我还是差了点。我小学的时候觉得初中生可牛逼,初中的时候觉得高中生可牛逼,所以当我成为一个高中生还天天对着弱智笑话笑得停不下来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八十岁应该还是这弱智样。”
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我们总加具太多想象在年龄身上,不论是自己的年龄还是别人的,好像三十岁就一定会成熟知性不茍言笑,到了五六十岁抢第一班公交车去排队抢鸡蛋就会一跃成为基因本能,所以自然而然,七十岁就一定会靠着代代相传的肌肉记忆在广场里举着扇子跳舞。
其实不然,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从来与年龄无关。
就像汤林和从十八岁就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而二十九岁的林度依旧觉得梦想两个字简直遥不可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林度琢磨了一会儿,说道,“大师,你怎么不早点儿来开悟开悟我。”
“我以为大家都知道呢。”余斯清不以为意地拉回话题,“说心动的事儿呢,你跟我扯什么哲理。”
“你有点耐心,我之前那是在铺垫好吧。”,林度长舒一口气,鼻腔里都是淡淡的酒味儿,“有些东西到三十岁都变不了,但感情很明显不在其中。”
她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酒杯,意有所指道:“我以前连带酒精的饮料都不碰,现在已经能三天两头跟你喝点儿了。感情这东西,应该比酒量还善变吧。所以,就算是有百分之二十的心动,可能更多的是对曾经的那个陆暮西。……甚至那百分之二十里,气氛与回忆的加持或许还要远远大于真实的心动。”
“我天。”余斯清职业病发作,下班听听八卦还要捋逻辑,简直让她一个头两个大,“你心动一下还要按点分析?那你高中到底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上他的?也是靠分析?照这么分析还能喜欢上,我真的要再一次高看陆暮西在你心目中的分量了。”
“我当年确实分析过啊,这好像是我生下来自带的条件反射。”林度想了想,乐了出来,“不瞒你说,每次有人跟我表白的时候,我总是在想,我要朋友有朋友,要学习有学习,要美貌有美貌,现在工作也还行,不缺钱。我到底有什么理由要跟别人谈恋爱?图什么?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我没谈上恋爱,真是多亏了我这套条件反射。”
“你想得非常有道理。”,余斯清听得连连点头,举着酒杯隔空敬了林度一杯,“那当年陆暮西到底是靠哪一点在你重重分析中取胜的?”
林度顿了顿,垂下眼思考。
“我得好好想想。”她举着酒杯,思绪有些飘远。
跟余斯清相反,她不是个全凭感觉做事的人,所以做什么事情之前,林度都得给自己寻找一个正当理由。
这个正当理由会作为一个开始的标签,又或者,更像是一声起跑前的鸣枪。
确定理由,就代表枪声响起,站在跑道上犹豫不决的林度会在这时摒弃心中一切懦弱的杂念,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不计后果去做这件事。
当年,那声枪声响起的时刻是什么时候呢?
林度以为自己忘记了,此时记忆却又如此清晰地涌过十年茫茫,一股脑灌到眼前。
当年自从老太太进icu后,她陪了慧慧姐很久,而陆暮西除了第一天帮忙送到医院,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但那所谓的“再也没有出现过”,其实只是陆暮西想营造的,他也确实营造地很成功。
直到有一天晚上,老太太又出了情况,林度四肢冰凉地坐在铁椅子上等待,看着侧面窗户的倒影,才发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正站在转弯处的视觉死角处,静静地看着自己。
陆暮西也不知道,那天在他看着她的时候,她后脑抵着医院的墙,也在窗户的玻璃里看了他很久。
看着他的时候,本来应该持续几个小时的惶恐不安,沮丧失落,一下从张牙舞爪的惊涛骇浪变成了温和的涓涓细流。
不可抑制的恐惧就像是有了支撑,心里那些拿来折磨自己的最坏的想象一下子偃旗息鼓,那天,林度第一次没有任何理由地赶走了心里那些所有被理智控制的“合理假设”。
她看着玻璃里安安静静插着兜的陆暮西,坚定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老太太绝对不可能有事的。”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可能。
“应该说是乐观或者不沮丧的勇气吧。”,林度喝得脸有些泛红,微眯着眼看向余斯清,“……喜欢,怎么也得到这种地步吧。我在被沮丧失落折磨的时候,一看到或者想到他,就坚定地相信脑子里那些最糟糕的假设都不可能倒霉地发生在我身上,即使这件事情最乐观的发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会相信我值得那百分之一。怎么也得这样,才算是喜欢吧。”
“但是啊。”林度朦胧着双眼,看向一旁巨大的玻璃窗,上面映着的自己好像已经开始有些陌生,她轻声叹息,“……我已经不确定,他还是那个我一想到就没那么沮丧的人了。”
执念
『老天爱笨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