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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初中毕业时汤林和未竟的事业,他当时雄心壮志地规划好了一切,还没开始执行第一步——走出家门,就被母亲大人抓到了补习班进行高中课程的预习。
早已将中二黑历史埋入尘土的汤林和八百年前就已经忘了什么森林冰火人发型,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提,表情一空,随即记忆涌来,后知后觉的羞耻也随之涌起。他顿了顿,气急败坏道:“林度你有病啊!请你吃饭都比我染头贵了,我图什么?!”
活动结束的时候大家纷纷将花放在操场,自发摆成一个“牛”字。林度将其中两束摆在了操场,只带走了陆暮西的那束。
此刻见汤林和马上要把口水喷在上面,迅速将花转移阵地:“你冷静一点,我只是合理猜测,毕竟上一次你如此郑重其事的发言还是向我们宣布你的冰火人叛逆计划。”
“这回跟那个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事件。”汤林和一反常态地没有继续互怼,甚至及其冷静地给每个人倒了杯水。
直到菜上齐,几个人吃饱,靠在塑料椅背上享受碳水加糖油混合物的余韵时,汤林和还是没宣布他的大事儿。
他越是这么沉得住气,林度心里就越是突突。就连余斯清也发现事情苗头不太对了,两人靠着椅背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一起看向汤林和。
林度在桌下拿脚尖碰了碰他的鞋:“我们准备好了,你宣布吧。”
汤林和这会儿整个人都不太利索了,不知道是因为喝了点酒还是吃饱了没回过神,他眼珠子动的很缓慢,迟迟没说话。他在三人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笑了下:“别搞这么严肃行吗?”
“严肃个屁,你说话怎么跟挤牙膏一样,倒是赶紧说啊。”不知道为什么,余斯清有些笑不出来。
“我要去学美术了,这学期结束暑假就去集训。”
不挤牙膏的汤林和出乎意料得能梗概大意,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了个一清二楚,干净利落,平地惊雷。
林度和余斯清被震得愣在原地,半响没说出话来。
陆暮西下意识看了眼林度。
汤林和摩挲着杯子等了一会儿,两人还是没组织好语言,他只好浮夸地叹了口气,挑挑眉,轻松道:“怎么样,这事儿配得上我铺垫这么久吧。”
配得上,甚至可以说是他人生里程碑式的壮举。
这句话的背后,意味着他在被压抑多年的情况下鼓起勇气反抗了自己专制的母亲,意味着他需要忍住一次次不被理解的崩溃,解释自己不是一时冲动,甚至还可能需要以自己的前程或者健康作为威胁,只为换来一次掌握自己人生的机会。
再好的朋友也有各自人生的岔路口,走到那里,大家会被一条叫做友谊的线牵着,然后散落四方。或许你去追名,他去逐利;也可能我去守自己,你去爱世界。
总之,虽然不尽相同,但那条线还在。
只是林度没想到这个岔路口来得这么快,种种感叹萦绕心中终究化成了一团欲言又止。
说什么都没法表达出她此刻的心情,林度只好给自己面前那个空杯子倒了半杯酒,举起来朝汤林和示意:“特别牛逼,希望下次有这么劲爆的消息前,你能做点儿更有用的铺垫。”
一旁的余斯清还有些恍惚,不知道什么时候,小时候那个考第二就觉得自己很差劲的男孩儿终于不再被第二困住了。他长出了锋利的翅膀,先是飞出了一个小小的牢笼,现在已经飞向了碧海蓝天。
哪怕会遭受风吹雨打,电闪雷鸣,哪怕会装得头破血流,他也想去自己看一看吧。
余斯清长长舒了口气,也举起酒杯:“咱们仨居然要出一个艺术家了?你要不走之前先给我画两幅,我等你火了以后去兜售。”
陆暮西看着林度手里那杯酒,本来想问她能喝吗。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她倒了半杯,心里是有数的。其实她心里一直有数,只是此时此刻大概没有什么能比“话都在酒里了”再能更好的表达心意了吧,是得敬一杯。陆暮西也跟着拿起杯子:“正好,还没正式跟大家说,这学期结束我也要出国了。”
他看着桌子笑了下:“这一年来其实挺感谢大家的,我比想象中高兴很多。其他肉麻话就不说了,你们自己脑补一下吧。”,他看向汤林和,端起杯子,“……总之,不管什么选择,祝大家都前程似锦!”
意料之中,谁也没把气氛往苦情剧的方向拉,汤林和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杯子跟三个人碰在一起,“朋友们,我要非常骄傲地宣布,我,汤林和,要去追寻我的梦想了!我可不想等到八十岁一无所成的时候,还想着‘要是当年我去学美术,我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那也太可怜了吧。未来就算是屎味的,我也得去尝尝咸淡!”他红着眼睛,胡乱搓了把脸,“前程似锦!”
如此豪情壮志的时刻,林度还是忍不住想小声吐槽两句:“大哥,吃饭呢,这么热血的时刻,你用词能不能稍微文明点。”
“你别管,反正就那个意思。”
“前程似锦!”
少年意气和前程碰撞在一起,即便心里迷茫又困顿,想起未来也还是心比天高。
这天林度喝得有点晕,感觉自己迷蒙间好像爬上了一个宽阔又温暖的后背。
等她神智稍微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安静的街道上,她的脸颊贴着陆暮西的侧颈,鼻尖是音乐的洗发水香味,两人的身影映在长长的小道上。
陆暮西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微微偏了下头:“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