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是不懂,如此一个值得庆贺的重大时刻,秦王为何要在深夜来此拜会一个老僧。
来了也就罢了,怎的一夜过去,还不出来。
他走到门口,停住,唤了一声,半晌没听到回答,迟疑了下,说道:“秦王,方才来了消息,先前奉命护送小公子南下的侍卫领队派人传信,说小公子担心前路或有埋伏,停在半道,人还在蒲城的驿舍里。”
他说完,片刻之后,听到里面传出一阵迟缓而沉重的脚步之声。
门慢慢地开了。他看到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后。
谢长庚站在那里,一手扶着门,两道目光黑洞洞的。
第一眼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人,甚至令梁团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就连站立这个最简单不过的动作,于他而言,也是如此的艰难。
不过一夜,他便仿佛老了十岁不止。
梁团吃惊不已,一个箭步上去,伸手就要扶他。被他避开了。
“你方才说什么?”他哑着声,问道。
梁团急忙又重复了一遍,说:“秦王放心!小公子无事!领队传信,只是为告知秦王路上进展。说必会护好小公子,送他安全回往长沙国的。秦王若是不放心,卑职可再带些人过去,一同护送!”
谢长庚站着,一动不动。
“他在哪里?”他问。
“蒲城。”
“蒲城……”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面庞扭曲,眼睛里,露出一种极其怪异的神气。
“我自己去。”
他定了片刻,忽然喃喃地说道。
在梁团惊诧的目光注视之下,他松开了扶着门的手,缓缓站直方才那显得略带佝偻的身体,挺起肩膀,随即迈出门槛,大步而去。
……
又是一个傍晚,一道斜阳,投在蒲城的城头之上。
这座几年之前曾被平阳王叛军围攻的城池,如今早就归于平静。只有当夕阳如血般笼罩在城头的时候,依稀还能叫人想起些当日的惨烈之状。
谢长庚骑马赶到了这里。
他在城门之外停驻了片刻,仰起头,望着城头那一排整齐的垛口,良久,闭了闭目,继续朝里纵马而去。
他被闻讯赶来的蒲城令带去驿站的时候,那个小少年正独自在驿站后的马厩里,刚喂完他的那匹小龙马,又用梳子亲手为它梳理鬃毛。
驿丞带着谢长庚来到马厩,停在门外,看着前方的人和马。
那孩子望着小龙马的目光,充满了爱惜。他看起来是如此的专心,以至于身后有人入了马厩,亦仿佛浑然未觉。
“小公子留在这里有些天了。他对这马极好,每日都亲自喂食打理。”
驿丞面带笑容,对谢长庚小声说道。
是冥冥中的命定,他和她的儿子,他们的熙儿,竟会在这座叫人不堪回首的城中,停下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