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来福擦擦额角冷汗,忙不迭应声。
年前不知怎的就有股风传出来,说当初是侯爷害死了先沈尚书的侄儿、沈家唯一的血脉,嫁祸给先重庆大长公主府庶子,逼得公主府那庶子还了一命顶罪。
周家原就和张家不对付,重庆大长公主是周太皇太后亲女,周家的亲甥女,周家便没少挑动御史攻讦张家。
这茬子风声还没刮过去呢,又出这档子事,周家若是借题发挥,拿“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种话使坏,可就大大不妙了。
论起来,小姑娘一时拌嘴,失手害了一个翰林学士的女儿,尚能解释两句。
可若是为了抢妓子争风吃醋的破事儿,蓄意谋杀了一位九卿高官兼祧承嗣的独子,断人一家子血脉……便是嚣张如张延龄也背不动这罪。
看着侯爷跨上青油车,听着那边院子里鬼哭狼嚎,张来福抽了抽嘴角,送了大姑娘去庵堂,确实能堵好一批人的嘴。
可于他这办事儿的人而言,关键是,他家尊贵的建昌侯夫人是能听进去这话的人吗?张来福不由的一阵头疼。
张延龄上了车,赌气狠狠摔下车帘子,却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咒骂道:“他娘的见了鬼了,爷这是跟沈家犯冲啊,死了一个兼祧三房的独子,这又要死个宗妇,专捡爷坑这是。周贤这孙子,他娘的是憋着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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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宁侯府,主院金太夫人小花厅
建昌侯府那边闹腾的事很快也传了过来,禀报到金太夫人面前。
金太夫人茶盏一撂,不满道:“都是小二将她们娘俩宠得不成样子,还让宫里娘娘跟着担心!险些坏了咱们的大事。”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骂道:“婷丫头就是个傻孩子,姓杨的什么时候收拾不得!偏在淳安那刺儿头家里动手。”
言语之间竟是只嫌张玉婷太笨,毫不在意是不是要杀了个人。
寿宁侯夫人想说一句,听说杨家姑娘不好了,若是出了人命,那到底是詹事府少詹事、翰林学士、帝师的女儿,文官乃至士林岂能罢休!
可看金太夫人这样,再看张鹤龄低眉敛目不吭声,她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金太夫人年纪不小,却是一点儿也不耳聋眼花,儿媳妇那点小动作都落在他眼里,她登时便瞪着眼睛问道:“老大媳妇,你想说什么?”
寿宁侯夫人抿了抿嘴,才叹道:“如今……外头吵得实在厉害,两位侯爷也与媳妇商量过了,还是……让婷姐儿外头避一避的好,左不过婷姐儿还小,等个一二年,这事情也就淡了。”
金太夫人忽然就火气上涌,叩着桌几喝问寿宁侯夫人道:“婷丫头是小,娴丫头呢!你这当娘的是怎么当的,孩子有那样的心思你不知道?怎的闹成现在这样!若是早些与我说了,先帝还在时,什么谋划不得!”
寿宁侯夫人满嘴苦涩,这次他们夫妇过来,就是来和金太夫人商量张玉娴的婚事。
张玉娴今年五月里就要及笄了,原本是众多人家巴结着他家,他们不着急慢慢挑拣,如今……恋慕皇上又君前失仪惹了皇上厌弃这等话传出来,哪里还有人家敢来结亲!先前她看好的人家也都含混其词起来。
她急得口角生疮满嘴火泡又有什么用,都是一等一的人家,便是不如张家势大,也没到张家能强硬嫁女的地步,真强硬嫁了,不说成了京城的笑话,便是女儿嫁过去了又哪里有什么好日子!
而这不省心的孽障,又作死作活,日日在家里哭闹,更是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当初不是不知道女儿的小心思,甚至究其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过野望,毕竟是看着婆婆风光多年的,有权有势尊贵无比的皇后母亲谁不想当?!
但她就是再糊涂也知道,张家不可能出姑侄两位皇后,有明以来就没这个规矩,更重要的是,当时周太皇太后尚在,且与孙媳张皇后关系极差,太子选后绝非张皇后能一言而决的。
她就告诫了女儿几句,自觉说得女儿还小,不过是小孩子的喜欢罢了,说透了,过些时日也就丢在脑后了。
不成想,竟然成了女儿的执念,一步错步步错,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金太夫人指责完大儿媳,又骂起淳安大长公主,“就属她是个刺儿头!当年重庆在时,有她什么事儿!重庆去了,才显出她来,倒在这边充大个儿!专与我家作对!上次宫里她不依不饶的,这次竟害了娴丫头、婷丫头!老大,你就这般容她左一次右一次给咱们家使绊子?!”
张鹤龄这才干咳一声,尴尬道:“实在是这一家子滑不留手,抓不到什么把柄。且……”他叹了口气,道:“母亲也知道,正月里大长公主和成国公两家过了定,正式结了亲家。”
金太夫人皱眉道:“那又怎样?成国公在南京呢,朝中也说不上什么话,她这步算计……”
张鹤龄苦笑着低声道:“母亲,李东阳现在的夫人……”
金太夫人呆了一呆,转而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东阳先后仙去了两位夫人,这第三位续弦小他许多,乃是先成国公朱仪嫡幼女,现任成国公朱辅的亲妹子,清河郡君蔡淼未来夫婿的亲姑姑。
这位李朱氏夫人虽身份尊贵,但因是继室,又无子,故此一向低调。而待李东阳入阁后,尤其是她所出的女儿成为衍圣公府宗妇后,大约也是避嫌,她几乎淡出了京城上层交际圈。
所以金太夫人才会一时想不起这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