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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轮到解玉呆滞在了原地,而后干干呵笑两声,“……是、是吗?”
红衣鬼再度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继续等待。上前搭住解玉的肩膀,只听见后者一声惊呼,一人一鬼便突兀地消失在空旷的院子。
“我包袱还没收回去呢——”
……
空气中弥散着潮湿的气味,隐约的雷鸣自头顶处炸开。解玉迎着扑面的细碎雨点,艰难地替自己撑住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间小道上。
“……都说十里不同天,怎么这雨到莫县反而还大了呢!”
解玉扯着袖子往脸上糊了一把,又摇摇晃晃地把陷进泥泞的腿拔出来,灰白的袍摆上全是泥点。
“这时节本就多雨,你又是带了伞的,便少嚎两句吧。”
这时候做鬼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不必淋雨,也不用担心身上的衣物被弄脏。比之解玉的狼狈,一身清爽的封灵不知道要自在悠闲多少。
只是这场雨……确实大得有些不寻常了。
红衣鬼仰头看向山野更深处。淅沥滂沱的雨丝斜织成遮天的雨幕,伴随着不时破开厚重乌云的银色闪电,将封灵探寻的视线阻挡得干干净净。
突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一般,解玉毫无征兆地失去平衡,整个人倾斜着向下倒去,握着的油纸伞被狠狠甩了出去,脸也砸进了满是泥浆的水洼里。封灵愣了一下,挥手先将人从地上挪了块地儿,又掐了个诀将解玉脸上的污迹抹去,这才带着明显的不快看向摔倒的地方。
这条道虽难走了些,却胜在没有其他的阻碍,四下开阔,不见丛木。除了偶尔凭运气踩到的泥坑外,不至于出现落石断树之类的东西阻了去路。可眼下,这条本该空旷无物的羊肠小径上,却突兀地躺了根开裂的枝干,显得分外刺眼。
“鬼大王,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会儿,等这雨下得小些了,再继续找那什么鬼差吧?”
解玉两手撑着地面,余惊未定地喘了几口气,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抬起狼狈不堪的一张脸,小声建议道。
红衣鬼抬手甩去一道咒符,将解玉罩在自己的庇护之下。猩红的眼眸半眯,古井无波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冷笑,“不关这雨的事……是咱们找对了地方,有东西按耐不住地出来迎接我们了。”
封灵扬起扇子狠狠一挥,立时便有数道劲风出现。裹着飒飒作响的破空声,像发了狂的野兽般,狂叫着卷过土块沙石,又将附近的树干尽数拔起。
“滚出来!”
红衣鬼寒声道。
“……再敢掀风弄雨,我就把你这破地方给扬了!让你执念无归,鬼身不存!”
轰隆雷鸣似乎有一瞬间的停滞,旋即又咆哮得更加厉害。
“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封灵抬手在折扇上抹过一道赤芒,“地府鬼师要抓的鬼,还没有哪一个能跑得掉的。”
说罢,也不管藏于暗处的东西听完作何反应,封灵已决定先下手为强,等把那只作祟的家伙抓住后,再细问纪苏文的下落。
将将抬手,还不等红衣鬼念咒缚魂,便听山路尽头传来一道极轻的男声,带着试探的询问,“……来者可是鬼师娘娘?”
再抬头,雨散云收。
封灵动作流畅地收回扇子,旋身回到解玉身边,却并未立刻撤去在这人身上种下的护身符纹,只是两手抱胸,状似放松地等待说话者走近。
盘踞在莫县的情煞鬼,竟是个男人么……
踩过被风雨打落的散乱树叶,来人伴着窸窣断续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距离封灵三步之遥的地方,露出一张清俊而冷淡的脸。
虽穿着人间书生才有的纯白儒衫,这人的身上却不见任何生气,反萦缠着地府特有的却死香的味道。
出现在此地的,不是所谓的情煞鬼,而是本该失踪的纪苏文。
“……纪鬼差四肢健全,风姿绰绰,怎么瞧也不像是受了胁迫的样子,”封灵将其由上至下地扫视了一通,“若在莫县办完了差事,还是早些返回地府为好,阎魔王与陆判官都担心的很哪!”
红衣鬼毫不客气地冷言挖苦,又从佩袋里摸出装有孟婆汤的小瓷瓶,看也不看地扔了过去,“受孟婆所托,将这东西捎带给你……虽不知纪鬼差是否已抓住了那情煞鬼,但想来总能用上的。”
按照陆之道的说法,她如今已到手了五十年的功业,至于剩下的一百年么……眼前的这位鬼差显然在隐瞒着什么事情,说不定还跟地府的律令条文相悖。她可无意掺和进来,还是就此打住,简简单单地拿个探路钱就好。
思及此,封灵客气地朝纪苏文一颔首,“话已带到,我便不多留了……也不好耽搁纪鬼差的正事。”
拉过老实缩在旁处的解玉,还不等封灵掐诀离开,便听得“铮”然一声锐响,有什么东西挟着凌厉的气势划破长空,又直冲封灵后背而来。
“……得罪了。”
纪苏文缓缓化出长刀,在放任与阻拦中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朝那道红色的影子劈砍而去,带着肉眼可见的愧意。
封灵余光一瞥,左移两步将解玉扯到自己身后,扬扇避过挥来的利刃,力道收紧将人远远地甩了出去,后者只来得及痛呼一声便再度落回了泥坑。
一把抽出腕间的勾魂索,封灵冷笑着点足迎上,既快且狠地朝纪苏文面门攻去。一红一白两道影子在半空中缠斗了数十招,终是封灵更胜一筹。反手打落纪苏文紧握的长刀,红衣鬼瞄准空漏又将其狠狠踹倒在地,丝毫不给白衣鬼差留任何挣扎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