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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已背过手去,转身大步向前,微微笑道:“你也不必跟我算这些。”
苏灵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别呀,不做弥补我良心难安,这事恐怕要记一辈子。”
云冢脚下微顿,但很快恢复如常,走得大步流星,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那你就永远都记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阵子,才走到红霞深处的斜阳楼,刚跨进大门,便见鬼差蒋三千领着两个侍卫收拾着满地狼藉,苏灵瞬间又心虚起来,想必这也是她的大作,刚要开口致歉,却见另一位身形细长的鬼差高云汉一路疾行过来,抱拳行礼道:“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有人来闹事。”
云冢抬眸:“哦?来者何人?为何闹事?”
高云汉微微抬眼看了一眼苏灵,又迅速垂下眼去,重重道:“孤鹜山陆清明,说是来找苏姑娘的,他一路从奈何桥打到咱们鬼府,我敌不过他,只能先将其稳住,现下他……”
苏灵耳中一阵炸响,在听到“陆清明”三个字时,心中登时风起云涌,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而后,一道身影在栏杆后闪出,定定地望了过来。
那人白衣盛雪,发带飞扬,左手垂立,右手持剑,鸾姿凤态,宛若姑射山中,步虚仙子,千金笔墨,难拓风骨。
他的眼眸泛着清浅的水光,毫不掩饰眼中的惊涛骇浪,虽未张口,可眼神中的相思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
苏灵当即断定,他能看见她,不是无目视物的神功,而是真真切切地在看着她!
云冢面色已有不悦,嘴角笑意一僵,微微偏头对高云汉道:“先退下。”
高云汉得令,赶紧带着几位忙得不亦乐乎的鬼差先行退下,院内瞬间静了下来,归于沉寂。
苏灵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却没说出什么话,日思夜想牵绊她的那人,终于站在面前,不仅如此,他变化甚大,且不说左臂生出,双目复明,单说那一身仙人之气,便足以令人惊骇,,若说他之前是仙风道骨,几欲飞升,此刻就是功德圆满,得道大成。
难道当真如她之前所想,九天神雷的天罚就是天劫,他已飞升成仙?
“苏灵。”陆修轻声唤她,一步步走来,清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喑哑。
仿佛已经嗅到他身上的兰香,那一瞬间,苏灵只感觉全身的血液皆已凝固,脚下仿若千斤重担,不论往前走还是往后退都迈不动步子,直到云冢笑意盈盈地牵起她的手,轻轻握了握,这才稍稍回过神来。
她赶紧望向云冢,云冢对她笑了笑,示意她不必慌乱。
看见这一幕,陆修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眼前的两道红衣甚是刺目,苏灵那身甚至还是嫁衣的样式,两人执手相望,轻声耳语,登对极了,只是她那衣服又脏又破,一看就是受了很多苦,他的心中忽然生出气恼又慌张的情绪,本想问她怎么回事,出口却是:“受伤没有?”
苏灵的心立马就酸了,不仅心酸,鼻子也酸,强忍半晌才倒流回那些眼泪,心又狠了下来,之前寻找陆修的时候就暗暗发誓,再也不要理他,如今,也想那么做。
本来想问他当初为何不辞而别?这些日子去了何处?如何活了下来?为何身体上的损伤都复原了?是否已经渡劫飞升?
可眼下,她什么也不想问,心如铁石,坚硬无比,别过脸去不看他,冷声道:“没有受伤。”
然后再也不说一句话。
陆修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不辞而别,我会同你解释清楚。”
说罢,他对苏灵伸出手来,也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情,唤醒了苏灵内心深处的柔软,竟让她恍恍惚惚伸出右手,与陆修自然而然地牵在一处。
那一瞬间,她才忽然感到不对劲,她的左手还牵在云冢手里,右手又去牵陆修,眼下倒成了他们三人手牵手……
这还得了!
她赶紧同时撤回两只手,对云冢行了一礼:“大人,可否让我同陆天师单独聊聊。”
云冢看着她耳边微乱的发丝,抬手帮她轻轻捋到耳后,浅笑道:“好,我还要上值,你若想见我,随时用血祭叫我。”
他抬手时,衣袖随之下褪,恰好露出他腕间一圈淡红色的血祭痕迹,陆修看着那处,眉心已然蹙起。
云冢看了陆修一眼,颇为善解人意道:“陆公子,你先莫急,可否让苏灵先更衣再见客,斜阳楼最不缺宴客之所,有处亭台造景,仿的是人间景色,曲径通幽,很是不错,我和苏灵当年便是在那相识,不如请陆公子移步那处交谈。”
他这番话十足的暗涛汹涌,只是陆修无心同他争锋相对,微微颔首,云冢笑得春光灿烂,这才背手离去。
约莫两刻钟时辰,苏灵梳洗更衣完毕,到那处亭台时,陆修正背对她负手而立,她的心忽然刺拉拉地疼起来。
这些年见惯了生生死死,早已没太大感受,有些人昨日还一起谈天说地,第二日便已身首异处,她甚至不在意自己是死是活,过了今日没明日,亡命天涯惯了,对待生命仿若有种有生俱来的冷漠。
可她还是错了,去不老峰寻找陆修尸身的那夜,当真难熬。
虽然此刻他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可经历的那些肝肠寸断都不是假的,她尽力让自己从容一些,开口唤道:“陆天师。”
声音却是很冷漠。
陆修循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他眼中流露的喜悦和哀伤都很清晰。
苏灵已换了一身素白长衫,仿若月光流照在瘦弱的肌骨上,缥缈迷离,如梦似幻,好似谁都无法将她留住,发髻未梳,长发如瀑散落在肩,眸光冷淡,嘴角微抿,从未有过的清清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