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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谦羽这次设宴的酒楼离得不近,沈逸下马拍了拍马背,带笑看眼轻轻甩动的马尾,再走几步就该到城外了,勾得自己的马都闲不住心思了。
许是先前就吩咐过,酒楼中的伙计没上前去,沈逸跟在卫宸的身后进了厢房,里面提前熏上了暖炉,临街的窗子也关紧了。
“小侯爷。”薛珩起身朝刚进来的二人行了礼,抬手先请卫宸入了主座,自己反倒寻了下座坐定。
沈逸照旧回了一礼,“薛从之。”并未着急入座,而是瞧着一身素衣的薛珩,瞧进他的身量,他那份不像旁人迂腐的书生气,和一种莫名舒服的感觉。
开口唤了他一声,相视一笑之后才撩起衣袍入座,又看到薛珩为自己和卫谦羽斟满热茶。便先不打算细想其中蹊跷了,自己觉得舒服的人物,想来也不会让外祖轻易动气。
如今老爷子远在陇西,又是那位亲点的监军,能多便利些,就多便利些罢。
第十一章
“明日薛某便要启程,多有匆忙,借廷尉之名草草设宴”,薛珩坐定在席间缓缓开了口,“还请卫兄和小侯爷多担待。”
沈逸先拿了筷,桌上菜色都是些寻常饭食,尝进口中自然够不上自己平常用度,“从之确实匆忙,想来消息还没从宫中传出去?”
薛珩放回刚端起来的杯盏转向沈逸,“小侯爷聪慧,原是陛下亲召”,笑得浅淡,“如今仍算口谕,从之还不知明日之事如何。”
“想来纵有变动,薛某都是要去陇西亲自走一趟的,”他的笑转而带上一种大家都清楚的意味。
沈逸对上他的视线,“所以今日设宴,从之也算有求于二位。”他自然明了,面前的人更多是有求于自己,或许也不对,薛从之要求的,应该是霍家。
他忽而觉得今日有些无趣,不过为着陇西的事——薛从之那番话虽未点明,那位的意思却也不会轻易更改。
沈逸扯了下自己的衣袖,若是说求,对方实在言过。他分神了一瞬,突然意识到厢房中就他们三人在,卫谦羽又向来寡言,现在更像是自己和薛从之对谈。
“陇西路远,从之自小就听闻霍老将军的故事,”薛珩继续接过话,细讲过可以宣之于口的所求,“在朝也不到一年,恐怕只身前去,难免有疏忽之事……”
“不论其他,今晚匆匆相邀,只是想从小侯爷和卫兄这里探得些消息,到时候不至于见笑人前。”
沈逸溢出笑来,停下进食的动作回想着外祖之前讲给他听的旧事,也算自己能为老爷子陇西之行减些不痛快。
他说起外祖不喜文人,劝薛珩到时长话短说,若非急事,不说话应当也不碍事。说起行军时禁酒不严,军营里冲撞之事,直接报上将军帐前解决就是。
他想再开口时说不出其他话了,自己却又想起更多的事,在心里暗念一遍后,笑着结束了自己的这番长论。“再剩下的都是些不足说的家事,从之此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玉门。”
卫宸在一旁听着他们二人交谈,适时插进一句祝愿来,“说不定能正遇上老将军凯旋,还不一定走得到陇西去。”
沈逸乐得受下像是醉话的祝愿,笑得开怀,称是之后饮了半杯茶,说起自己所托。“明日——今晚我就派人送与从之些信物,就是未到陇西,也总有人能认出来是霍府的信物。”
薛珩作揖朝他行过谢礼,先沉默继续听过他接下来的话,“从之若有空时,寄信给卫兄或是我都好,也叫我们知道从之一路安否。”
“从之便谢过小侯爷和卫兄了,在驿站歇脚时自会抽空写与二位,能得小侯爷挂念相助,虽暂时无以为报,递信之事自然不敢忘。”
算是交付互相所托,桌上饭菜三人都不曾多动几筷,只有伙计偶尔添炭烧茶。薛珩再开口,有些仿着茶楼白日里说书的腔调,说起自己从萍水相逢的老翁处听来的志怪趣事。
沈逸倒听得入迷,问起长安城外的事,薛珩便一一讲过自己所走过的数城,多是市井热闹处。
天上的月高悬在空中,伙计最后添茶的时候提了一句时辰,沈逸正撑头继续听着,卫宸倒整过衣冠准备辞行。
沈逸轻叹了口气,为自己没听完故事感到惋惜,又确实知道离薛珩启程剩不下几个时辰,便跟着卫谦羽一并离席。
等他再回到侯府之时院内的灯火也熄得差不多了,沈逸叫住了平日里腿脚灵活的下人,在自己房中寻了块之前从霍府顺手拿来的木牌用布包好,又单独扔了些银钱给对方,只吩咐他现在送去薛府,自是越快越好。
他将油灯放在桌上,照亮这方房间,又将紧闭的窗推开一条小缝透风。刚刚才听过一波三折的故事,薛珩偏又给他留足了悬念,即使已经夜深,他如今还是睡不下的。
沈逸想了想,找出从小就放在柜中的木匣,一并整理过里面的杂物。按照先前的记忆打开木匣的时候,指尖先沾了灰。虽然总有下人擦拭,不知道是不是阿娘特意吩咐过,匣内的东西几乎没有动过。
他捞起自己的衣角擦过上面的尘灰将那些东西一一取出来,有些现在一眼就能认出来,拿起来擦干净之后就又放回了原处。
有些他认不出来的,就先放到桌上由油灯照亮。等到自己将那几个带机关的木匣全部解开看了一眼之后才坐回桌前。
沈逸拿起粗糙的木雕来,到底外祖是什么时候送他的已经完全没了印象,他拿在手里端详着,瞧着像鸟又不像鸟的玩意儿,一寸一寸摸过粗糙的刻痕和刻错的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