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
但纵然我不想承认,事实证明我多少遗传了周雁,还是对“家”抱有一丝幻想。
我是她儿子,这点毋庸置疑。我长得和她很像,但与江绮确实不如何相似。江绮尚未准备收我进门,因而没做过鉴定,他从没放弃对自己正室的肚皮爬出个太子的期望,对我这个神似周雁的儿子不甚关心。每回都是那几句烂掉的客套话,临走给我塞个红包,无比敷衍的装模作样。
那钱我一分没动,全给了周雁。
周雁也没动。她舍不得。
在我小时候,周雁就不停地重复她和江绮的爱情故事。如何相爱,又如何迫于各方压力阻碍最终有情人不能相守……
长大后我听到的版本是江绮在我妈有了我之后就提了分手,叫她赶紧去堕胎,但我妈不愿。他身材高大,脸生的不差,勾搭上一位企业千金,前脚甩了我妈,后脚就和人家风风光光办了婚礼,到今年总共生了两个女儿,计划要生第三个,为此做了不少努力——要还是女的,他就决定把我带回去。
我妈不知道那位姓田的阿姨好几次找上我。
一副豪门贵妇的样子。她表示不计较对我爸曾经这段风流史。自顾自的和我说了往年的种种,孩子属于无辜,只要我是江绮的孩子,她愿意待我如亲生。提及我妈时那轻蔑之意毫不遮掩,当着我的面评价我妈是“贱女人”
香水味太浓,话又太多。我最终忍无可忍,反手泼了她一身凉白开让她滚。
我说我妈傻。本质上我也是在犯傻。
我还想,不久后我就毕业了,工作了,等周雁老了,我就养着她,想吃什么我买,想到哪儿旅游就去,指不定她就会觉得哎这儿子不错不错,没白生啊。
我还没放下那点天真的期待。
没意思。
看着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我扯了扯嘴角,嘲讽我自己。同时我认真地回她:“好的。”
“你笑什么?又好什么?!你真是——!”她又扬起手要打,落下一半又生生顿住。她喘着粗气,怒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就这样了。”喉头不受控制的发哽,“……接着打啊。”
周雁随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往我身上砸。
我没接住,挺疼的,里面的水倒是不烫。
只是定睛一看她一抓就是我最喜欢的绝版陶瓷杯。
它在地上摔成了七八块。
“你看看对你妈什么态度!”
听不见我听不见。
我伸手去捡。
周雁想要阻止我,我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碎瓷,
我手心顿时被锋利的边缘划开。
我看我也要发神经了。
周雁拉过我帮我消毒包扎。
在她眼里,我的一言不发就是在反省的乖顺。她一向擅长脑补,自顾自哄好自己,火气平息,想和我拥抱代表今日争吵和平结束。
我躲开了她。
在她离开我的房间后,我撕开了带血的纱布,将它丢到了垃圾桶,又冲了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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