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立马醒转过来,支支吾吾的道:”玩得这么晚了,婶子会打我的,怎么办?”
幽香没听清楚,径直往前走去,在小忆苏的指导下来到一间砖瓦房前,是间小四合院。听到声音,噔噔噔的跑出几人,一看便知是一大家子住着,其中一位年若三十上下的女子来到幽香的身旁,一双凤目严厉的扫向她,二话不说便把小忆苏抱了过去,接着往地上一扔。
幽香抱歉的看着几人,解释道:”今日小忆苏在我家吃完饭,打了个盹就天黑了,真不好意思,我应该先向你们打声招呼的——”
“我家又不是没有饭吃,听说高老头出去跑航线,赚的可是辛苦钱,你一个小姑娘家的,不知节省,高老头一出门就开始大吃大喝,做人可不能这样……”说话的是刚才接小忆苏的妇人,本来皮肤就比较粗黑,偏又生着一双严厉的凤目,又由于长年累月甭着个脸,说起话来,连着表情也没有一丝温度。
此时小忆苏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幽香的身上,接着抱住她的一条腿,挡在两人的中间,仰着头委屈道:”她是我娘,你们不准欺负她。”
“你娘早没了,真是有奶便是娘,喂不熟的白眼狼,人家一顿粗饭就把你收买了,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兔崽子……”妇人非常老火。
站在群人中有四个小孩子齐刷刷的跑出来,大的最多十三四岁,小的三四岁左右,他们二话不说便把小忆苏一把推翻在地,接着拳脚相加,嘴中骂骂咧咧:”白眼狼,吃白食,没爹又没娘!白眼狼,吃白食,没爹又没娘!”
幽香下意识的伸手把小忆苏抱入怀中,突然加重的力道弄得身子摇了摇,终究是抱稳了,不过手臂倍感吃力。
小忆苏不哭也不闹,只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妇人见状,更为恼火,”瞪什么瞪,稍有不满意就是这副样子,我又不欠你。”更气人的就是你那个爹,出去了大半年没有消息,之前留下的银子早吃没了,若是死在了外头,还不得一辈子连累我们。
人群中年长的男子显然是一家之主,幽香甚少与村里的人打交道,再说几家也隔得老远,不知道这位长者姓啥名谁,不过看这妇人敢这么说话,估计这家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难怪这段时间小忆功既没长高,反而瘦弱了不少,整天一副腌臜不堪的模样,显然从没有人仔细的打理过。小孩子正在长身体,饭食没吃多少,细菌倒没有少吃,没有生病真是万幸的。
男子跨出一步,四方脸上布满了皱纹,估计也是个不爱笑的主,便是不说话也是一副丧气样,他眼神嫌恶的看了小忆苏一眼,语气不耐的道:”行了,老三媳妇,少在这里丢人现眼,当初人家要出远门,不也是你巴巴去要的这孩子么!这些话说了有何意义?孩子平安回来就好,也好有个交待。高老头的闺女,你也是个懂事的,今天这事儿就这样吧,以后少找这孩子,我们既然养着,自是会照顾周全的。”
幽香真是被这一家大小给气笑了,再看看后面的男女都是一样的嘴脸,又还生怕她说出去丢了面子,也怕小忆苏的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三两句就想堵了她的嘴。幽香本来就没想怎么样,上一世看到的人情冷暖不知多少,这点小把戏不用问猜都猜得出来,只是可怜了小忆苏,如今爹不在,也不知几时能回,还得跟着他们过日子,也不能就此闹僵。
她在心中忍了忍即将爆发的情绪,语气低沉道:”我知的,我爹去跑航线,赚钱不易,今日是正巧遇上小忆苏,以后我自有分寸,只是小忆苏……”
妇人一把抢过小忆苏往屋里走,嘴中语气不善的道:”管好你自己就好,高老头在外头不容易。”“也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都是不省心的……”到最后语气越来越远,一帮人就似来时般,噔噔噔的进了屋,最后一个顺带把大门给关上了。
幽香望着这一家子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她愤愤的转身往自家走去。
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是幽香与寡妇刘氏聊天时才知道的,刘氏新寡没有多久,整天不拘言笑,莫家村里的妇人都不喜与之结交,都嫌寡妇晦气。而刘氏也没有心思与这些人周旋,只有幽香是一个话不多的人,又遭村里人不喜,个个都怪她拖累了高老头,跑航线虽然是个赚钱的活,可那船上对于不识水性的人是相当危险的。刘氏似乎觉得她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便主动的与她结交起来。
幽香自高老头出去之后,就更加孤寂的。刘氏话不多,年纪只得二十来岁就失去了丈夫,膝下又无子女,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见她有时想不开,也会出声安慰安慰。两人虽然年龄悬虚,却并不影响沟通,毕竟幽香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的灵魂,这世界之事在上一世看得非常通透。
今天俩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小忆苏,刘氏极感叹的道:”真是个可怜的娃,跟着那样不负责的爹,还有周家那个老三媳妇马氏,可苦了孩子……”
“那马氏是不是收了小忆苏他爹的银子?帮着带孩子的么?还是他们是亲戚,暂时寄养在他家?”幽香有些摸不准,但这生活费估计是给了的,就算是亲戚也没有无源无故的好。
“这哪是亲戚呀!”刘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一脸鄙夷道:”马氏可是个厉害的茬,当时冷丁山寻到村长家,想帮小家伙找个寄养的地儿,他爹接了个大活,这一趟跑得有些远,愿意给纹银五两做为生活费,当时马氏就死乞白赖的接了这事,她可是当着村长的面发了誓的,如今这样,村里人都看着的,只是这小家伙活蹦乱跳的没有出什么事,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
幽香心中叹息,这与前一世的孤儿院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善人捐的款,到头来落到小孩身上的又有几个。
“若是当初小家伙没有跟着马氏,便是随便跟着莫家村里的谁都比这要好。谁不知这周家的小孩最多,老大下面有二子一女,老二下面有三个女儿,老三也就是马氏自己都有三子一女了,再加上上面二个老的,连着大人算在内十几口人,家中田地又少,早些年前被周家当家的败了一大半,如今要养着这么多口人,都靠什么来支撑。领养小家伙不就为了那五两银子么!如今银子花完了,就开始变相的搓磨起小家伙来,家中那么多的小孩,自己都吃不饱,哪还轮到他,真是可怜见的。”
幽香静静的听刘氏唠叨,话匣子打开,关都关不住。
“现在周家老大在城里找个店小二的活计,老二的媳妇从小就会绣活,一个月交几副绣品也算能赚几个钱,老三家就普通的,没有别的出路,只好把家里的几亩地种好,一家子一年到头也没落下多少,可这个当家的又是个爱面子的,别人都是说不得……”
幽香知道这时代的规矩,长辈在不分家,大都是一家大大小小住在一个屋檐下,要饱一起饱,要饿一起饿,还真是没法说的,小忆苏落到这样一个家中,不知冷丁山是怎么想的。她默默地在心中给冷丁山打了个负分。
说到周家的事,又聊到秦家,幽香一如既往的听着,并不插话,对于孤寂的刘氏真是找了个倾诉的对象。秦家的家庭情况就相当的简单了,他是外姓人中除了高老头之外最简单的一户,听说男女主人都是从外地私奔而来的,来时就俩人,外加两个包袱,匆匆忙忙的赶到,就给村长五十两银子,在莫家村买了栋房子安了家,这么多年过去,也只生了一个儿子。男的听说是个秀才出身,女的听说是官家小姐,不过看她长相与气质倒不似官家小姐,于是便有村民猜疑可能是官家小姐的丫鬟,再说一来便与左邻右舍的村民相交极为热情,大家便更加笃定了。
秦秀才如今在莫家村也住了些年月,慢慢地成了村里的启蒙夫子,凡是家中有些余粮的家庭便把小孩往他那儿送,于是秦家就买了一块空地,建了栋简单的学堂,成了地地道道的私塾。
刘氏讲起话来,就说过没停,说完了秦家一段后,见幽香有些犯困,就歉意的笑了笑,跑去厨房端了一盘骨头,骨头上连着一点点肉丝,她打量着幽香,语气满是关切的道:”唉,妹子,你怎么又瘦了,高老头不在家,你没饱饭吃么?”
幽香低头看了看,这段时间也不知是怎么了,吃得比以往多多了,可是老觉得饿,有时甚至看到能吃的动物就流口水,有一次在田间挖泥鳅,居然看到一只冬眠的田鼠流口水,要是之前看到这种动物就觉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