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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钦玉哎了一声,拿大瓷勺专门挑了一勺皮蛋瘦肉舀进小金毛碗里,安抚道:“他在生病,你让让他。”
“我也生病了,”小金毛鼻音重重,“我有心病,钦玉哥,我心好痛!”
他一扭头,怒视黎彗,结果方才还在阁楼伶牙俐齿的小三眼见又装起无辜,放下汤勺,轻声道:“你喝吧,我本来就不是很饿,而且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你想喝就喝吧。”
黎彗将自己那碗粥推到小金毛面前,周钦玉皱起眉,拦住黎彗的手,又将碗推回去,语气发沉道:“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让你吃就吃,胃里怎么又不舒服了。”
周钦玉说着,站起身,拿自己杯子在饮水机接了杯热水,递给黎彗:“先喝点温的暖暖肚子,你这身体到了多糟糕的程度,才能吃个饭都那么费劲,以后多注意作息知不知道?”
黎彗这边低眉顺眼点点头,小金毛却眼神震惊流转于两人身上,大声抗议道:“钦玉哥,你怎么能让他用你的杯子!”
天知道周钦玉有多洁癖,他从不让小金毛碰属于自己的那套餐具和杯子,如今心安理得拱手让人,小金毛就差咬个手绢泪洒纽约的哈德逊河。
“一惊一乍的。”
周钦玉冷冷一瞥小金毛,质问道:“你琴练的怎么样,有好好学吗?”
这可是告状的好机会,小金毛挺直腰杆道:“钦玉哥,我要告发黎彗消极怠工,罪不容诛!他都不怎么认真教我,一点也不负责!”
还没等周钦玉说什么,黎彗很快咳嗽一声,周钦玉闻声递去纸巾,黎彗非但没接,反而将周钦玉的手握进手心里,他低声道:“哥,怪我,可能因为这几天头痛眼乏,听了琴声就总发晕,明天我一定好好教他,如果再痛就吃止疼药,总能改的,哥不要生气……”
“喂——”
小金毛扬声想反驳,不仅被周钦玉捂住嘴巴,还遭一记冷眼。
周钦玉一锤定音道:“算了,这几天还是让黎彗休息,你自己先练着,他身体都这样了,也没心气神教你,赶紧吃饭,吃完还要商量你上节目的事。”
小金毛耷拉着脸,哦了一声,语气喊着酸味道:“原来钦玉哥还记得我的事呢,还以为你眼里只能看见这小三了。”
再要嘟囔什么,周钦玉筷子往餐桌一放,啪的一声小金毛虎躯一震,立马闭上嘴巴,开始老老实实端碗扒饭。
*
小金毛和黎彗饭量都不算小,虽然黎彗说自己胃口不好,但皮蛋瘦肉粥一扫而空。吃完饭,周钦玉端起碗就要指使小金毛洗碗,可转眼间哪还有小金毛的人影,周钦玉准备自己刷洗,还没动作就被身后的黎彗一把夺走了碗筷。
“你做什么,”周钦玉抬手想抢回来,又说,“病秧子还想刷碗啊,别给我添麻烦了,快还给我。”
但事实上抢根本抢不回来,黎彗显然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单薄少年,他如今肩宽腿长,手肘推拒之间,即使生着病也能觉出里面蕴含的力量。
“这些事还是能做的,让哥收留我,又插足哥和别人的感情我已经很愧疚了,就当作让我减轻负罪感吧。”
周钦玉嗤了声,说:“知道就好,早早看清自己的位置,我现在关心你……”
说到这周钦玉顿了顿,像是否定了原来的说辞,改口道:“我才不关心你,我就算关心你,也只是因为负罪感。”
黎彗闻言神色一黯,抿了抿唇道:“哥倒不用这么想,也不需要有负罪感,我心甘情愿罢了。”
“是,”周钦玉抱臂嘲讽,“确实是你心甘情愿,而且还一厢情愿。”
此话一出,黎彗刷碗的动作陡然变慢,周钦玉知道自己的话显然刺伤了眼前人,他得逞的笑容一滞,竟然有些后悔方才为了掩饰心思而脱口而出的恶语。
简直太恶劣了,这些话到底谁能忍受的了?
连周钦玉自己都觉得说出这种话的人非蠢即坏,所以黎彗为什么还能做到这么心无旁骛,一而再再而三地爱他?
为什么?到底怎么样,黎彗才会放弃,明明没有人会永远爱他。
这么卑劣、无趣、甚至枯萎,没有灵魂的一具骷髅,没有人会的,他坚定地这么想着。
“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贱吗?”
吐出的话语猛然尖利,周钦玉眼见黎彗本就颓丧的脊背又弯了些,几乎难以维系体面的模样,他皱着眉,却说着:“真让人瞧不起。”
黎彗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手撑着水池边的瓷面,低着头,声音很轻:“是很贱,没有人比我更贱了,我也知道我有多让人瞧不起,哥没必要三番五次提醒我,因为没人比我更清楚自己有多窝囊多不长记性。”
周钦玉听得一怔,正要说什么,却见黎彗逃避般打开水龙头,冲力也调了最大,水流冲刷声之下,方才安静的氛围立马不复存在,他仿佛刻意躲避似的,生怕周钦玉再说些什么。
周钦玉闭上了嘴,但没走开,他倚着墙静静盯着黎彗洗完一个个盘子,又一个个碗,等水池里还剩最后一个勺子,黎彗正准备冲洗干净,周钦玉倏然开口道:“对不起。”
黎彗动作顿住,没抬头,继续盯着手里的勺子,好像此勺子有什么稀奇之处,他犹豫道:“什么?”
“我说对不起,”周钦玉侧过脸,语气刻意含着不耐烦道,“我有病,非得说那种话气你,我没那么想,没有瞧不起你,更没觉得你——”
那个字重说一遍貌似更加刺耳,周钦玉闭了闭眼,说:“总之对不起,还有,我和小金毛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把他当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