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石油管道的谈判岂止是艰难,用刀尖上的马拉松来形容还差不多。
俄罗斯是一个脆弱的能源国家。它的地域广大,资源充沛,但寻遍俄罗斯,真正能够充当国际货币的,只有能源,更准确的说,是石油。哪怕是昂贵的钻石和鱼子酱,在总量方面,也无法与石油货币相提并论。斯大林时代的苏联如此,二战后的苏联亦如此,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戈尔巴乔夫或者叶利钦和普京的俄罗斯,在这一点上都没有什么区别。
俄罗斯或者苏联,需要的东西很多……谷物、机械都是他们大宗购买的商品。事实上,如果不大量购入谷物,苏联每年都是要饿死人的。 60年代,苏联第一次大批量的购入谷物,一口气花费了国家黄金储备的三分之一。赫鲁晓夫言之凿凿的说:对我们这样一个大国来说,用黄金来购买食物是不可想象的,我们要扭转这一现象。
赫鲁晓夫说这句话的时候,充满了雄心壮志,但没有任何的意义。真正让苏联人避免饿死的,仍然是石油产业的新技术和新发现,而并非是它们糟透了的农业技术。
自那以后,苏联的谷物进口越来越多,支撑这一切的,只能是石油,也只有石油……
近百年的历史,令俄罗斯的政治和经济难以自持的缠绕在石油巨兽的身上。吃饭靠什么?石油;维持加盟国的向心力靠什么?廉价的石油;军事竞赛的预算从哪里来?只能是石油。
解体以后的俄罗斯,好似百废待兴的模样,可它真正吸引到外国投资者的,依旧是石油。
这样一个国家,它表面上敞开胸怀,欢迎来自世界各地的投资者,任何一个能源投资商,好像着代表着大庆石油公司的张长亭,都会在初到俄罗斯的时候,受到郑重而热烈的对待。
然而,一旦事情进展到了实质性的地步,俄罗斯的政客、官员和民众,就开始了永无止境的担忧。
外国投资者在俄罗斯开采石油,在俄罗斯人眼里,就像是自己的血液被采走了一样。
没错。如果将石油当作是俄罗斯的血液,那这个国家,就是一个依靠卖血才能存活下来的国家。他们对出售石油,就像是对出售自己的血液一样忧心忡忡。
如果有人希图自俄罗斯的能源交易中大赚一笔,俄罗斯人就会像是被偷走了血液的卖血者一样愤怒。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俄罗斯人只能继续出卖它的石油。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喜欢这种方式,就像是任何一个卖血者一样,但凡给他们些微的机会,他们都愿意选择另一种生活。
张长亭行走在苏联老大哥过去的地盘上,鼻子里呼吸的是苏联老大哥逝去的尸味,眼睛里见到的是苏联老大哥不屈的细胞壁,手掌触碰的是苏联老大哥骚动的灵魂,没有一件事能顺顺当当的办理下来。
提出了安大线的俄罗斯尤科斯公司,完全没有要催促俄罗斯政府的意思。犹太籍的老板霍多尔科夫斯基的主要目标放在自己的石油公司增产上。对他来说,将石油卖到中国去,是一个长远而有意义的目标。但是,自己公司的增产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张长亭几次拜访,最终没见到霍多尔科夫斯基。从尤科斯公司得到的回答,是不能令他安心的“等待”。
等张长亭呆的时间稍微久点,他也逐渐体会到尤科斯公司的处境。以一个公司推行两国间的石油管道,该公司必须极为强大才行。
和中哈石油管道不同,巨大的俄罗斯联邦,除了对欧洲充满渴望以外,对中国和前苏联的加盟国是充满了鄙视的。就理智而言,他们能够看到中国市场的前景和石油消费的规模,但是,无论以先来后到,还是重要程度来分辨,俄罗斯联邦都要等到俄欧石油管道有些眉目以后,才涉足中俄石油管道。
如果换成10年以后那强盛到敢于挑战普京的尤科斯公司,他们是有能力独立推动安大线的。如果将虚弱的俄罗斯换成更加虚弱的哈萨克斯坦,那大庆油田加上中国石油总公司的背景,也有资格继续安大线。
然而,这样两个独立的条件都不具备的时候,安大线就只能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了。
93年的俄罗斯,也许有一两个合适的契机,张长亭本人没什么信息支持,又是匆匆忙忙的来到了莫斯科,踟躇了一个月之久,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定了返回的机票。
总经理这种东西,大多数时间就是一个人形图章,但没了它也不行。
到了机场,张长亭的心情也不怎么样,将公文包丢给秘书拿着,自己坐在窗口的位置,看着白乎乎的飞机屁股发呆。
“张总好心情。”一个年轻人“扑”的一声,就坐在了他边上。
年轻人有一身簇新的高级西装,以及一块价值不菲的镶钻手表,再加上他是莫斯科机场的中国人,张长亭心情虽不好,也只是横眉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年轻人翘起二郎腿,道:“张总也许没见过我,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刑,代表苏家和王家。”
“苏家和王家?”张长亭快速思考着。
“没错,苏家和王家。”
“是哪个苏家?”
苏刑向上竖竖指头,道:“就是那个苏家。”
“哦……”张长亭肃然,问:“你所说的代表是什么意思?”
“我能帮你得到俄罗斯方面的承诺。”不像是苏城,苏刑说话的时候,总是有种老子天下第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