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逊跟着点点头。
“我不是信任你们。”李乐知说,“我是信任裴家与石家。”
“修史立典,存史启智,以文化人,这是你裴家的家训。”她说,“乱世隐居,盛世出仕,你们所求无非是以双眼见证,亲手记录历历岁月,王朝更迭。”
“而石家在乱世中,居然能有魄力弃文从商。商者低贱,你们却以全族之力,保关中大旱五年粮油不断。委实做到了敬长与怀幼,怜恤孤寡贫;谦恭尚廉洁,绝戒骄傲情。”
李乐知朝着对面二人拱手:“我敬佩二位的家族,也愿意信任你们的为人,李家之所以能问鼎天下,靠的也是我爷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当年身边那些将领官员,历经三朝,余恩犹在。”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熨帖了,李乐知不但能说出裴家和石家的家训,也说了两家在乱世之中的选择。
百年丘墟时,许多世家选择逐鹿天下,也有许多世家恐百年积淀化为尘土,选择明哲保身。
这样虽能躲一时之祸,可是气节与名望便落了下风。
当盛世来临,君王身边都是追随他打天下的功臣,如裴家石家这样避世,很难重新进入权力中心。
然而李乐知却是从另一个角度认可两个家族的选择。
裴家修史,自然是以传承为重,珍贵的史书,资料与书籍,是无价之宝,不可在战火中损毁,他们的避世,是对家族传承的坚守,也是对史学一门的捍卫。
石家从豪族中主动脱身,怜悯百姓,以一己之力,推动关中商贸运转,维持米油面碳等生活所需的稳定,是敬畏天下,怜悯生命,是乱世中的另一种英勇。
听到这些石逊和裴朔就算是满腔疑惑,也问不出口了。
他们二人站起身来,朝着李乐知深深的一揖,将案卷小心的收入袖中。
“公主,如您所说为实,这京城局势不明,您待在宫外,太过危险。”裴朔说,“有什么事可吩咐我二人去做。”
如果是从前,有人这样对裴朔和石逊说这些恭维的话来拉拢他们,他们只觉得空泛。可是如今李乐知这样说,他们却是全然的信服。
只因为李乐知从初见开始,展现出来的眼界,见识,思虑,谋略,对于诸事的掌控,皆在他们意料之外,也在他们之上。
“确实有个事情需要你们帮忙。”李乐知抬手拉了拉窗边的绳子,牵连着楼下某一间厢房内的铃铛晃动,片刻之后,有人从楼下上来,在门口轻敲三下,推门而入。
“公主,两位先生。”来人低垂着眉眼,身材消瘦挺拔,往日飒爽的少年人身姿莫名多了些沉郁稳重,他眉心微蹙,朝着坐着的三人一礼。
“坐吧。”李乐知摆摆手,“这位是裴朔裴先生,你是认识的,这位石先生是关中石家的人,现在是京县丞,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或许他可以给你回答。”
对比这二位已然出仕的官场人,刚进来的人显得有些青涩了,他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抬头的时候,眼中难以掩饰的锋芒倾斜而出,让人为他的斗志心惊。
“这位是我在太学的同窗。”李乐知指着他说,“霍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