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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无数个郑丑这样的农人的祈祷,天气总不以人心为转移,雨水还是多了点。
好在收割玉米的前后总还有几个晴天,人们抢在这几天把玉米晒干了收起来,交了官府的税之后收入仓中。算一算,不少人都笑了。
郑丑蹲在地头就是这样笑的,田典路过看见他,笑骂了一句:“发什么痴,在这里呆笑。”
郑丑仰头讨好地笑了笑,真心感谢了一番,然后又傻乐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今年这收成不太好,可我回去一算,这不太好的收成,跟以前的好年景也差不多了。”
他家算是过得去的,不过种的水稻也不太舍得吃。这边种稻少,也有南人在咸阳为官,喜欢吃米,稻谷能卖得出价。他们家吃粟,但也要掺着麦饭隔着吃,不然一大家子,非吃穷了不可。
这些粮食亩产也就百多斤,去了壳晒干了就更少了。今年翻倍的麦且不说,这玉米可也有个好处,郑丑今年种了才觉出来。
它不用脱壳,磨成玉米面的损耗比水稻少,四舍五入对他来说就是平白多赚了点粮食。至于难吃,嘿,还能比麦饭难吃么。
反正他认识的人里还没几家舍得把麦磨成面自己吃的,磨成面都是要卖的。现在贵人们吃面食,麦也能卖上价了。
玉米面贵人不吃,他觉得挺好。再怎么地,老天不下雨人多辛苦辛苦,保证了一定的灌溉量之后,玉米今年还收了两百斤呢。
到一年的年底,天气终于稳定下来,田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耕作时,准备了一年的考试终于开始了。
轵道亭的考试不再是前次在各里学室中自行举办的那种小型考试了,凡是有意参加的人,早在六月里就要报名。张苍让里典先筛了一遍,父祖中有杀人犯法之类重刑犯的都给筛下去了。
最后真正来参加考试的人并不多,毕竟十六岁以上的学生不多。
王义是恰巧满足了条件,三年前他去学室时就是属于年纪较大的那批了,再比他年长些的已经能顶个劳力,自己也坐不住了,除了少数几个家境宽裕自己又愿意学的,几乎没有人去学室。
王义坐牛车到亭里官衙考试的时候观察了一下,除了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就是那几个家境较好二十左右的青年。再年长的,那是原本就家有余财,自幼读书的人。虽然他们没再进学室学那算术,但往往会私下里去请教,也实打实学了三年呢。
亭里没偌大的屋子让他们考试,只能露天考,所以考试时间一开始只是初定,确定天气晴朗不下雨了,才叫人一里一里的通知前来考试。王义都悬了好久的心了,今天到场反而坦然起来。
横竖这半年的折磨都挺过来了,考试再可怕,还能有阿苇妹妹可怕吗?还能有阿苇妹妹出的题可怕吗?
轵道亭腾出块空地给他们考试,王义只带了干粮、水,笔墨、从学室买的铅笔和三角尺——他们学了三年但已经初步学习几何了,计算田地面积是农官需要掌握的技能,既然要选拔官吏,这个自然要考。
等落座等发试卷的时候,王义已经一点都不紧张了。虽然进来考试要搜身有点吓人,但是考试这场面,跟他们上次在学室参加的也没什么区别。
卷子显然是印出来的而非手抄,量很大。王义不及多想,先磨墨,用毛笔写下自己的姓名和籍贯。这个不让用铅笔写,听说是怕有人调换卷子。
这一天都要在考场度过,他略一犹豫,先取过数算的卷子。据他的经验,做数算头脑得清醒,最好趁着刚开始考试的时候做。放到后面,他怕自己脑子已经混乱了,要是因为粗心失分那就太让人难过了。
才学了三年,其实这些年纪较长的学生填鸭式的学,也只勉强学到精简了一些内容的小学六年级内容,以及提前学的几何内容。
大部分题目说不上难,但量非常大,仅仅是单纯的计算就有整整三页纸,三页纸后又是一页竖式计算,然后才是各种应用题和几何图形题。
这是包括张苍李斯在内的人一致同意的,他们都认为秦律细致,底层的小吏一定要有不怕烦难的耐心。这个内容不是考智商的,而是考心性的。
错得太多,说明做事不细致,无定性,自是要被淘汰了。
好在这份卷子只要用铅笔作答,省了磨墨的时间,写起来也快。王义埋头苦写,头都不抬,做得还算轻松。
因为他过了半年这样的苦日子!
姑母家的阿苇妹妹先是特意回家来对他一对一辅导,把他不会的内容给补习了一通。后来阿苇回去亭长那里继续学习了,但会出题目让人送回来给他做。
他在家再也不用干活了。
他情愿干活。
半年啊,每天下午他自己背书写字,上午睁眼吃过饭,就开始做题。考试还只要他做三页计算呢,阿苇妹妹让他做五张!还说这是她跟着亭长才有的机会,直接从亭长那里拿题目印出来的,不然谁有空天天抄五张计算题给他做。
更别说后面的应用题了。反正王义觉得,考试的题目没有阿苇出的题目难。也就是最后三大题,跟阿苇出题的难度差不多。
王义刷刷刷刷写得飞起,待最后一题答案写完,他才觉得手酸,坐直身体小幅度的甩了甩手,这才听见露天的考场里仿佛有蚕食桑叶的声音,沙沙响个不停,都是笔尖与纸摩擦,与桌面接触的动静。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虽然来考的人他觉得不多,但想一想他们就是一个亭的人,还要合条件才能考,那这一个考场下来,人也不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