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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方同其实也早就知道了。因为他第二次见方同的时候,方同态度就变了,冷静得仿佛完全不在意这件事,原来也是知道了其实诽谤侮辱初阳的就是他女儿。然后他选择站在女儿那边。
张阅宁极度地懊悔,为什么他什么也没想到,为什么?他那段时间确实在忙,忙期末考试,也忙着和心理医生沟通治疗初阳的病,所以就把这件事给忽略了?不,他没有忽略,他只是没想到是方晴好。
那次初阳在玻璃屋为他妈妈的死讨说法,李辰那和他去找到方晴好,方晴好那么坚定地说她会帮他们,然后带他们去了玻璃屋,让他顺利找到初阳。当时他们在车里,方晴好和他说:“初阳是我弟弟,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我很喜欢他,很心疼他,就像心疼我自己一样。我们都是被妈妈抛弃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像个玩物一样被她随手一扔就扔给别人,所以我理解他,共情他,我们是姐弟,是很亲的亲人,我会和你一起把他救好,和你一起照顾他。”
是因为……自己没有感受这种亲情的力量,所以他没有任何怀疑地就相信方晴好的话了吗?张阅宁自我憎恨地想,当时听到她的那些话,自己竟然被她所感动。她的言语那么清晰而真诚,仿佛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
李辰那继续说:“初阳哥他还跟我说这只是一件小事,他自己可以完成,所以让我没必要和你说。他不想让你因为他失去自己的人际圈,你在国华还得读几年的书。所以,抱歉,学长。”
“不用道歉,学妹。”张阅宁低着头,手上拳头捏紧,紧到他的身体里也发出骨骼颤栗的声音,“我理解你。”
说完,他顾自又重重地点了下头,仿佛要让李辰那相信他真的在理解。
李辰那忽然很想哭,她别开了头,看向窗外。
外面,周屿来到灵堂,他手里已经没有骨灰盒了,他手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因为他的手缩在袖子里,别人看不出来他拿着什么。
他跨过灵堂高高的门槛,身体在地上投下变形而尖锐的阴影。
这个时刻,夭夭的哭声戛然而止。
初阳原本静静站在他爸的空棺面前,下一秒,他跪在了地上。
并不是他想要跪下去,而是……而是有什么东西扎进了他的身体,令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力。
尖刀在他背后胸部的位置搅动,大概一秒,两秒,巨大无比的疼痛贯穿他全身。他从未遭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以至于他的神经突然麻痹,无法思考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跪在他父亲的棺材前面。
接着,周屿把刀抽出来,双手握住刀柄继续要刺下去,然后他被谁推到了地上。此人力气之大,令他背部被砸得像是裂开了那样疼,他挣扎着翻滚避开压下来抢他尖刀的人,也看清了那个人是谁。
明来——
还是明来啊,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喜欢着初阳是吗?这个林熠最好的朋友,令他恶心至极的死同性恋!他和初阳凭什么能互相喜欢那么久?而自己却永远得不到林熠的真心?对了,林熠也是一个死同性恋,和慕容衾谈恋爱,为什么世界是这样的?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女人也和女人在一起,然后他们一起瞧不起像他这样的人,看不起他这样的人。
他的平静中带上了一丝怒气,费力把明来拼命要来抢夺的尖刀藏进腹部。
一声女人的咆哮在灵堂里痛苦地响起来。
张阅宁和李辰那都惊了一瞬,张阅宁迅速往灵堂处跑。
明来无法判断刀被周屿藏到了什么地方,他的神智混乱到已经无法思考一切。他眼睁睁看着周屿把刀刺进了初阳的后背,肩胛骨下方两厘米的地方。
就是在他脑海里闪现出尖刀刺进去的那一刹那,他感受到了自己腹部某个具体的位置袭上来一股温热。好像是血液流了出来。
周屿的刀怎么会在他的腹部?
刚才还看到那把刀在周屿头顶,下一秒它就插在自己肚子里面捅,他的肠肉都要被搅碎了。
他听到自己内部器官嘶嘶地响起来。
然后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开始发热了,他流了一大摊血,他躺在血泊中。原来是他自己的血液把他泡热了。
这时周屿把刀抽出去,又捅进来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速度那么快,简直像在发泄。
其实距离初阳被捅过去不到十秒钟,只是因为疼痛把时间拉长了,所以直到明来被捅第五刀的时候明齐和方同才同时压下来。
他们一人拖住周屿的腰,一人抢夺周屿藏在腹部的匕首。
周屿曲着双腿,把自己封闭成婴儿蜷曲着的样子。
这样很容易被人钳制住的,但是他并没有被钳制住,他仍然可以轻松地站起来。
因为明齐放开他去抱住明来了。而方同见他手里还握着匕首就不敢碰他,这个懦夫。
周屿大笑着第三次跨过灵堂的门槛,朝自己放置骨灰的椅子奔跑而去。
外面站着的人都看到了他,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已经把刀扔掉,这次他手里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灵堂内,初阳跪在棺材面前,头磕在棺材身上,一动不动,他的后背汩汩地流着鲜血。
方同跪在距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双手抻着要抱上去,可是他不敢。
而明来躺在他父亲怀里,一只被血液浸透了的手捧着他父亲的下巴,用尽最后一口气说:“爸,我好累啊。”
不是痛,是累。
苏青已经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