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一脚踩空道砍,双脚扑到马路黄线边缘,整个人晃了两下才立稳。他几乎是用一种陌生人的眼光看向他爸,嘴巴张着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挺好的。”他爸又重复一遍。
一辆黑色北京现代在初阳身后停下,车窗摇下来,司机朝他唤道:“是5941吗?”
初阳这才回过神,点头道:“是。”
宋先凌目光紧了紧,盯着初阳先进了后车座。犹豫两秒,他坐到了儿子旁边。
车子从地安东门大街起步,沿平安里西大街朝西直门桥方向又进入另外一条大街。初阳扒着车窗,看着模糊而迅疾的景色,觉得今天这一切都很恍惚。
一种真实的恍惚,他知道这真实存在,而他也没有多想留念。和梦不同,如果是梦,他就会留念。
他不会留念今天的一切,他只是想,要是时间慢一点就好了,只是慢一点点,让他和爸爸不要那么快分开。因为车里的导航播报距离目的地只有两公里的时候,他的心脏开始很绵很软地疼痛。
他不知道别人是否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像他的心是一个团子,而明来和他爸的双手就在那个团子上按压。他们似乎不知道这个团子有生命,会疼,但是没法喊出来。
终于,车子还是在西门停下了。天完全黑下来,路灯的光只能在路面上打下一个小小的光圈,照着周遭晃动的人流。
俩人下车,站定在正门口。
国华大学也是妈妈的校园,本科生研究生博士都在这里。
初阳知道自己考这里百分之八十的理由都是这个。
初阳对他爸说,“我们去问一下可不可以带家属进去。”
然而还没等初阳迈出步子,他爸一转身,离开了。
仿佛在告别什么,狠心决绝,步伐快得初阳半天没反应过来。
直到他爸的身影变远变小,模糊成一条细细的线初阳才追上去。
追上去了初阳也不敢喊,因为他大概好像猜到了什么。他爸在哭。
尽管他走得那样快,也能看出来他的双肩在不停地颤抖。
突然,他爸又一下停住。但没有回头。
初阳双手立在两侧,慢慢握起了拳头。
“宋初阳!”宋先凌道,“你回去吧。”
“爸。”
“生日那天记得给我打个电话。”他仍然没有回头。
“你会来吗?”
初阳也没抱希望,毕竟自己这是在北京,为了过一个生日让他爸跑那么远不太现实。
“记得给我打电话就行了。”
“好。”这样也够了。
“我先走了。”
“好。”
他松开拳头,目送爸爸离开。
他爸过了斑马线,转弯,变成一个很小很小的点,消失在路道尽头。
初阳眼前浮现起一层薄薄的热雾,很快就被风给戳破,泪水淌了出来。
他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原来爱可以这么……这么痛。
肺腑都被搅在一起,疼得没有余地。那是一种生理上的疼,具体的疼,是一种过了一段时间后仍然不留余地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