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舞听见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一下子清醒了。
“小姐真是可怜,夫人去世还没过一个月,府里就迫不及待的将续房抬进了门。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结果又得了这种病。前面府邸上下都在为二小姐的十二岁生日庆祝,谁都不愿来管一管小姐,凭着她自个去死活……要是夫人还在,小姐又怎么会如此可怜……我真是看不下去……”说话的声音渐渐哽咽。
“好了,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小心被人瞧了去到夫人面前告你一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妈妈,我这也是看不过眼……”
“这府里看不过眼的事情还少么?有这哭哭啼啼的功夫,还不如赶紧把药重新煎好了给小姐端进去喂服。小姐若是个命大的,这场病自然便能熬过去,若小姐是个命苦的,熬不过去,那也是她的一种解脱。”
秦玉舞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窗外那两个说话的人……一个是她母亲的陪嫁丫头,也是她的奶娘刘妈妈,另一个是打小伺候她的巧儿。
这两个人,是她在秦府时最亲近的人,后来她随父从军去了,才与她们分散。几年后回府才得知,巧儿和刘妈妈在她离府不久,便相继生病不治而亡,坟头野草都长葱郁了。
可是她怎么会听见她们的声音?她不是应该被乱箭射死了吗?
秦玉舞一个机灵,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入眼便看见了那顶熟悉无比的白纱帐,帐子上有鹅黄色的迎春花,那是母亲在世时亲手为她缝制的。
这里是她的闺房——秦玉舞被这认知吓懵了。
“刘妈妈,小姐也是命苦,夫人早早撒手去了,留下她一个半大的孩子,偏偏脸上又生有那一块胎记……若是没有那块胎记,也是个玲珑人儿,便也不会被老夫人冷落,被那些人欺辱……”巧儿语气里满是哀怜。
“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话越发口无遮拦!”刘妈妈出言冷斥。
“我就是瞧见他们那些得势的在前头捧那房母女的臭脚,却对病的不轻的小姐不闻不问,心里觉得气愤!”
“你在这逞口舌之快,难道就能帮小姐了吗?小姐现在身边只剩我们两人伺候,你再这样不知轻重,要是被人拿住话柄惹来了祸患,你让小姐以后怎么办?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一个字都不许再说,再委屈也给我吞到肚子里去!要是你再说,我便先撵了你出去!听清楚了没!”刘妈妈口气严厉无比,巧儿似乎被骂的羞愧难容,低低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你煽着火赶紧把药煎好,我进去看看小姐。”刘妈妈的脚步声从廊上行来,至门口轻轻推门进来。秦玉舞躺在床上,扭头怔怔的望向朝自己走来的人,眼泪簌簌落下来。
“小姐,你可醒过来了。”刘妈妈的脸上浮起一丝欣喜之色,她是个极古板的人,性子直冲,说话也不好听,脸上更是难得有喜怒哀乐,可此时却由衷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刘妈妈……我这是怎么了?”秦玉舞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喉咙里似乎要冒出火来了,干涩难开,说出来的腔调都不似自己的声音。
“小姐你出了水痘,又发了高烧,已经昏睡了三天了。”刘妈妈拿过一旁的干毛巾,为秦玉舞细细的擦去泪水。
“会传染……”秦玉舞下意识别开脸,躲闪。她前世出水痘,后来过了好久才得知水痘会传人,可是刘妈妈和巧儿却对她不离不弃,依然悉心照顾,让她心里感动不已。
前世、前世……
脑袋中纷杂的画面闪过,让秦玉舞身子一僵。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手脚发软毫无力气。
“老身小时候出过水痘,不会再被染上了。”刘妈妈擦去秦玉舞脸上的泪,伸手将她扶坐起来,拿软垫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那不长眼睛的李大夫说你出了天花,我一眼便看出来不是,你看现在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嘛。”刘妈妈冷哼一声,伸手给秦玉舞掖掖被角,“小姐你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心宽了病才会好得快。”
“奶娘——”秦玉舞泪珠子止不住的滚下来,她伸手去抓刘妈妈的手,入手是真实而温暖。她又扭头看屋子,熟悉的布局,是她入军营之前居住的屋子。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疼啊,怎么突然哭成这样?”刘妈妈心疼的去擦秦玉舞脸上的泪,却越擦越多,那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落下来。
“奶娘,我不疼、不疼,是高兴……”秦玉舞抽抽啼啼,语无伦次的回答。
哭了好一会儿,秦玉舞才渐渐止住了眼泪,然后一掀被窝就要起身。
刘妈妈忙不迭的伸手拦住。“小姐,你身子还虚着,可莫要乱动。”
“奶娘,你把那面铜镜拿给我吧。”秦玉舞听话的卧回床上,一开口却又丢出句让刘妈妈一愣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