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的侍卫揣着张羊皮卷,点着脚步进来:“回太后娘娘,是相国的回信,他告知,晚上不必等她了。”
赵姬盛装打扮,听闻此话,脸上的期盼黏滞起来。
她脸上的笑容不改,扯起来好像块僵死的木头。
她很想宛然一笑,对着不韦的手下,她也该保持她作为一国太后的尊严。
背对侍卫,赵姬用手抹着脸上的清泪,看着头上的雕饰道:“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侍卫行礼后退。
“等一下。”
赵姬伸出保养得当的玉手,拈过侍卫手里的羊皮卷,“就算是不来了,拒绝的话也得给哀家看看吧,相国最近还好吗?”
侍卫低头不敢看她:“回太后娘娘,相国大人一切都好。”
“是啊。”
赵姬看着吕不韦书写的字迹,只瞧见一片朦胧,她竭力想看清,却没曾想喉咙里细微的哽咽先溢出来,“他以前是商人,走南闯北的,惯常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他个粗汉子,也不在意那么多。现在做得这么大个官,该有很多人照顾他了。”
侍卫嘴唇蠕动几下。
赵姬将羊皮卷收好,“噗嗤”笑了下。
她摇着云鬓上别的簪子,碎光乱渐,“你记得和相国说啊,哀家等他,多远多长多久都等,哀家就不写信了,怕他又笑哀家的字难登大雅之堂。”
侍卫头颅垂的更低,“是,太后娘娘。”
“好啦好啦。”赵姬挥了挥手,竭力保持着姿态,“你回去,要记得说,相国怎么说,你也要告诉我。”
侍卫已经从暗门遁远了。
赵姬两眼毫无焦距,她却笑得极妍极媚,低腻着声音说:“不韦,你记得告诉我。”
此时夜深人静,这座华丽的寝殿如同死去一般。
赵姬熟稔的卸掉头上的簪子,犹如年少时在HD城内做歌妓刚献唱完的时候。
只不过当时哪有这般的好簪子戴,就算有,场合过去,妈妈桑也要一并收走的。
她第一根簪子是不韦赠予她的。
她的奴籍也是不韦给她脱的。
她的第一个男人也还是他。
吕不韦,是吕不韦啊。
是他啊,那是带她脱离苦海,赋予她无限未来的吕不韦啊。终使他将她拱手送给他人,她也不怨恨他。
赵姬握着篦子梳理着自己满头秀发,心绪逐渐平息。
她瞧着铜镜中自己影影绰绰的脸蛋,放下篦子说道:“孙嬷嬷,在吗?去打盆水来。”
“是。”
在外伺候的孙嬷嬷听到传唤,很快就上了盆冷水。
赵姬起身站立,对这水里的自己照了照。
她瞥见了自己秀发里夹着的白发,那一缕白发刺得她眼睛几欲滴血,“啊——”
“这是我?这怎么可能是我?!”
她崩溃大叫。
抱住自己的头,踹翻了铜盆,水流淌出来,如场编织的幻境被摔得粉身碎骨。
“哐——”的一声,铜盆扣在地面上,发出剐蹭耳膜的尖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