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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令闻人青梧神色不虞。
“小桃醒了?”背后传来罗红的声音,沈桃这才惊觉自己枕着罗前辈的后肩睡了一夜,此刻莫说自己脖子是僵的、双腿是麻的,只怕罗前辈的肩膀早该失去知觉了!
“抱歉抱歉,罗前辈。。。。。。我我我昨晚实在太累了,没留神睡了这么久。。。。。。我我我帮你揉揉。”沈桃连忙起身给罗红揉肩,却被罗红摆摆手挡开了,沈桃一愣,还以为罗红也和闻人青梧一样不喜人靠近。
罗红冲沈桃笑道:“我没事,好歹年少时也是混迹江湖的糙人,还能给你枕两下就枕坏了不成?”
说罢又注意到窗边的闻人青梧,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凑到旁边问道:“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闻人青梧回过神来,将信纸放到残烛火焰上烧了,火光映在她眸中闪烁,才答道:“是锦衣卫苏然传来的消息,临行前我让他留在长安继续处理军粮贪污案,授意他杀掉许太牢和谢太祝,以及不便明罪处置的一干人等——现在他来信告诉我,朝中局势不稳,宣平侯沈濯和淮阴侯邵阳到内阁门前大闹了一场,说什么‘朝中乱党横行,文臣当以死为鉴’,他们已经被禁军韩维带回各自府上软禁起来了。”
罗红闻言沉吟片刻,才斟酌道:“我虽是江湖草莽,但也听过‘治大国如烹小鲜’的话,现下外敌虎狼在侧,内政之事上大刀阔斧,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闻人青梧并不介意与罗红谈及政事,她清扫干净焚烧后的灰烬,确保她们走后不会引发火灾之患,这才解释道:“非也,大敌当前,国难当头,正是统一军权与政权、化解大楚数十年来文臣与武将之间矛盾的大好时机——此时还敢冒头做于国不利之事的,当杀之而后快,杀一以儆百——我自接触政事以来,便觉得君主之威、中。央之集权、强权、霸权,在战时并无不妥,反而是治国良药,可除沉疴旧疾。”
罗红一边听着闻人青梧讲述,一边将晚上压皱的衣服理平整,又给沈桃编了一绺小辫,嘴上还咬着扎发红绳的一头,含糊不清地道:“既然如此,那苏然帮你杀了该杀的,韩维帮你禁了该禁的,不应正合你意么?又为何这般难看的神情?”
闻人青梧弹了弹衣摆上沾的灰,垂眸冷笑,眼角余睄都是讥讽:“我只是没想到,一直以来在朝中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宣平侯和淮阴侯竟然会冒头,之前是我看走了眼,以为他们打算退居二线了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君主强权的弊端,为君者若受蒙蔽,或是昏聩无能,则于国而言后患无穷——等战事平息、休养生息之时,我会进行一系列改革,完善朝政体制,为大楚开辟一条稳中求胜的路。”
罗红给沈桃的小辫儿上用红绳打了个漂亮的结,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心满意足,于是又胡乱把自己的头发抓了两把勉强收拾出个人样,话音一转:“欸,你离开长安这么久真的没事吗?我看话本上爱写什么‘山大王下山后,二大王取而代之’的故事,你可得当心话本照进现实啊。”
三人来到马棚前,将休息饱了的两匹马给牵了出来,各自上了马。
闻人青梧扭头继续了方才的话:“红姐说笑了,长安城哪里来的‘二大王’?区区几个文弱大臣不足为惧,他们大多见了刀枪就腿软打颤——因此,除非锦衣卫苏然、南衙禁军韩维、北衙禁军何臧、御林军统领姜牧,他们四个一起反了,否则长安城不可能改天换日。”
沈桃年纪小,不懂这些,听闻人青梧和罗红的这番对话听得云里雾里,感觉自己刚睡醒的脑子又要昏睡过去了,用力晃了晃脑浆才感觉清醒了些。
。。。。。。
在赤骥和盗骊的加持下,驿站去往镇南关只需大半日路程,她们从早晨出发,日落前便赶到了城墙脚下。
厚重的木制城门早已被西凉狼兵泼上油,烧成了一堆焦黑的炭,扭曲地支楞着,连点风都挡不住了。
数月前的战火硝烟早已散尽,竟有种暴风雨后的宁静之感。
城楼上“镇南关”三个大字依旧苍峻有力,只是被烟尘和血色模糊了棱角。六丈高的城墙本是大楚最高的关隘,现如今却布满裂痕和破口,几乎成了断壁残垣。
乌鸦秃鹫将尸山中的血肉吞吃干净,城门楼前白骨皑皑,铺就的却不是“一将功成”的路,因为那位大将军至今上且“尸骨无存”。
盗骊回到了曾经随东方落月战斗过的地方,一双前蹄不安地刨动起来,闻人青梧俯下身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安静下来。
沈桃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指尖发颤,曾经在此处尸山血海中翻找昭平大将军遗骸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尸体散发的恶臭还仿佛黏在鼻腔,怎么也驱散不了。
“小桃,小桃!”罗红喊了好几声沈桃才回神,“你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吗?”
沈桃摇摇头,竭力将记忆中的画面丢脑海,她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小声道:“边关沦陷之时,将士们前赴后继,我却被保护在后方。。。。。。我没用,不能上场杀敌,只能躲在城里茍活,就连大将军的遗骸也没能找到,白瞎了这双眼,要不是还能留来给人瞧病,倒不如戳瞎了算了。”
罗红揉了揉沈桃的发顶,在她耳边宽慰道:“战场之事非你之过,你又不是天降的杀伐星,你是沈堂主教出来的好学生,只会救人不会杀人,这是你为医者的慈悲——我就不一样了,我早年便和临安公主南下,一路边救百姓边杀贪官,若是我也像你这般多愁善感,岂不是还得剁了我这双沾满鲜血的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