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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他看向马车,沉声道,“别去打扰她,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吧。”
第85章
纯懿和延陵宗隐之间好不容易和缓一些的气氛,再次紧张了起来。
痛快的哭了一场之后,纯懿对待延陵宗隐只有一个态度:无视。不管延陵宗隐是刻意逗她,还是阴阳怪气嘲讽她,又或者是故作生气地吼她,纯懿通通都只继续自顾自做自己的事。就是无事可做时,她宁愿盯着虚空出神,也不会给延陵宗隐哪怕一个眼风,仿佛他是一个上蹿下跳的杂耍戏子般,将他忽视得彻彻底底。
延陵宗隐气得好多次摔帘而出,然后一路上,又有不少石块遭了秧。
气归气,路还是要继续一起走的。在延陵宗隐又一次被纯懿气得狠了,出去找无辜的石块撒气时,无意从路过的行人那儿听了一耳朵,说从这里出发,向东南方向走上十里处,有一座神山,据说曾有佛陀在那里留下脚印,钟灵毓秀,风景如画,是一个放松怡情的好地方。
延陵宗隐阴沉着脸回了马车,硬邦邦地开口:“前面有座山,明日我们得翻过山,才能继续前行。”
然后又刻意补了一句:“别老是这副死样子,若是惹爷不高兴了,小心爷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纯懿低着头磨指甲,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又把延陵宗隐气走了。
第二日,车队偷偷摸摸地转了方向,朝着东南方向前行,待到中午阳光正好时,抵达了佛印山下。纯懿顺从地任由延陵宗隐将她半拉半抱起来,揽在怀里带出了马车,然后两人一起踏上蜿蜒的石阶,朝着山上缓缓行去。
这佛印山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已经到了夏末,满山的花却开得正是绚烂,路两边的树叶绿得深深浅浅,再配上湛蓝的天空和棉絮一般的云朵,美的像是一幅色彩浓烈的画。就连心情不佳的纯懿都不由渐渐看入了神,虽然面容仍是紧绷着,可灵动四顾的眼眸和间或露出的清浅笑容,还是被延陵宗隐看了个正着。
他不由心下自得,却仍努力板着脸,不住下压着总是想要上翘的唇角。
纯懿到底是身子瘦弱,软骨散的药性又让她脚下发虚,只顾着四处欣赏美景时,绣鞋一不留神就踩上了一块有些松动的石板,当即就一个踉跄,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滑了下去,差点顺着台阶滚落下山。
幸亏旁边的延陵宗隐眼疾手快,他一只大掌反身一勾,牢牢环抱住纯懿的腰身,将她紧贴在自己胸膛,另一只手则虚虚护在她的身后,以防纯懿真滚下去时还可以接住她。
纯懿也是结结实实被惊了一跳。她还不想死,骤然失去平衡时,下意识就将双手揽上了延陵宗隐的脖颈,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圈着他的身体,整个人几乎是吊在延陵宗隐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纯懿身上浅淡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延陵宗隐的鼻子里,她眼中的自己让他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笑容。延陵宗隐不顾纯懿的挣扎,将另一只大掌也按上她的脊背,强迫她更加贴近自己,然后俯下身子,双唇靠近她的侧脸,若有若无地碰触她洁白的耳垂,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露陌娘子这么主动的吗?”
露陌娘子?
纯懿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延陵宗隐在喊谁。她将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在脑中重复几次,才恍然明白过来。
露陌,徐露陌,这是她的名字。
自从五岁被封为纯懿帝姬,大家都喊她纯懿,徐露陌这个名字就渐渐无人提起,湮没在幼时的记忆之中,甚至连她自己都忘了,在成为纯懿之前,她其实是露陌,徐露陌。
可是,这个连她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名字,延陵宗隐是怎么知道的?她不再是纯懿了,所以,他就为她找回了这个暌违已久的身份吗?
纯懿目光复杂看着面前的延陵宗隐,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这个名字自然是延陵宗隐从大庆玉牒上一页一页找出来的。自喊出这个名字,延陵宗隐也小心观察着纯懿的脸色,此刻发现她面上只有惊讶,没有恼怒,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然后就挂着一幅吊儿郎当的笑容,故意加重语气,来回重复了好几次“露陌”,一直到纯懿面上显出几分恼意,延陵宗隐这才见好就收,挑眉问道:“你这名字什么意思啊?”
他阴沉着脸的样子惹人讨厌,这副纨绔调笑的样子更加讨厌。纯懿翻了个白眼,就转开视线,试图推开延陵宗隐亲昵的搂抱。
延陵宗隐自然不肯这样遂她的愿。他两只健壮的胳膊一个收拢,纯懿就像一只小鸡仔儿一样,被箍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
延陵宗隐瞪着眼睛吓唬她:“说不说?”
纯懿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不说!”
然后又气哼哼的补充:“你也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这还是纯懿这几天以来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延陵宗隐心情大好,自动忽视了她话语中的恼意,反而饶有介是地点头:“也对。我有个叫肃鹴的名字,你知道吧?”
他扬眉,带着种欲盖弥彰的自豪:“我自己起的。我的封地在西边,鹔鹴是西方神鸟,翅膀展开遮天蔽日,气派的很。也就这种大鸟,才能配得上爷的身份。”
鹔鹴鸟,上古五种凤凰神鸟之一,纯懿当然知道。她还知道有一句话,叫做“鹔鹴飞则陨霜”,鹔鹴出现,则天下降霜。
而霜,就是落下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