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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定就是昂哥哥曾经提过的,将军们推演练兵的沙盘了。
纯懿面上仍然带着浅淡的微笑,目不斜视走过那个罩着黑布的池子,绕过一面屏风,见到了正席地而坐的延陵宗隐。
大概是因着在自己的营帐里,延陵宗隐没有穿绑腕束身的虞娄劲装,而是穿着一身宽松的袍子,腰间未系腰带,下摆敞开铺散于地,露出两条光裸的修长结实的腿,就这么毫不遮掩地袒露在不怎么温暖的空气之中,纯懿看一眼都觉得冷。
见她进来,延陵宗隐也没有要将两条光腿收起来的意思,只抬了眼皮去看纯懿,对她彬彬有礼地颔首:“纯懿长帝姬。”
纯懿左右环顾,竟没看到一张像样的桌子,便将右手抱着的古琴随意放于地上,然后提着篮子走到延陵宗隐的对面,隔着一张矮几与他对坐。
然后打开篮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了出来。
几道精致的菜,一坛小巧的酒,一炉清雅的香。
延陵宗隐挑眉,看着纯懿姿态优雅,将一小块儿炭墼烧透放在香炉中,又仔细将香粉填埋覆盖其上,再在香灰中戳一些孔眼,连成漂亮的形状,然后在香灰上摆上一块梅花形状的薄瓷片,这才盖上香炉的盖子,动作轻柔推到他的矮几一角。
衬得他这用随意从营地旁边砍来的树做成的矮几格外寒碜。
延陵宗隐瞥了一眼溢出幽幽香气的香炉,没甚兴趣地移开目光:“纯懿长帝姬驾到,真是让我非常惶恐。”
纯懿又忙着打开酒坛,亲手为他斟了一杯酒,摆到他面前:“这是用去年的梅花枝头雪所酿的酒,是我们大庆皇室密藏的法子,将军尝尝。”
延陵宗隐修长的手指捏住酒杯,在他掌心缓缓转动着却不喝,只定定看着垂眸敛目、异常柔顺的纯懿。
然后轻笑:“你想做什么?”
他姿势慵懒闲适,拖长了些声调,声音低沉:“我不信你来向我求饶。所以你想做什么,嗯?”
第15章
在延陵宗隐的审视下沉默一会儿,纯懿苦笑:“如果说,我真的只是来向你求饶的呢?”
没等延陵宗隐开口,纯懿一股脑地继续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一个从来不曾关心过政事的帝姬,去劝我的皇帝哥哥、去说服太学生出面请愿,这在你看来太过于简单幼稚的法子,已经是我努力想了很久才想出的办法。若不是昂哥哥不在,这些事我全部交给他就好,根本都不用我自己来费劲谋划……”
纯懿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说到陆双昂,她终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眶泛红,声音中也带上了些微哽咽。
她猛然停下,闭上双眸,深呼吸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待到鼻尖那阵酸涩之意渐消,这才重又睁开眼,看向延陵宗隐漆黑的眼眸:“所以,我来向你服软,向你求饶,请你对大庆、对我的家人手下留情,可以吗?”
延陵宗隐掌中酒杯仍在缓缓旋转着,他望着纯懿,微一侧头,似乎有些意外:“你是为了这件事来求我?”
看纯懿没太明白自己的意思,延陵宗隐眸光渐渐下移,从她水亮的双眸,到浅粉色的唇瓣,再到纤细的脖颈,然后落在她胸前盘亘一会儿,抬起眼来,饶有深意:“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别的事,比如对你手下留情。”
他分外加重了“你”字,纯懿一怔,待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觉气血上涌,不是因着羞恼,而是因着耻辱。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纯懿直视延陵宗隐的眼睛,强调道,“任何事。我只是很正常的走在街上,忽然被你们抓到了那里,为了自保才不得不伤人。在那之前,我连一只鸟、一条鱼都没有伤害过,那天却被迫杀了人。你又有什么资格借着那天的事来报复我?”
她声音微微颤抖着,神情却很是坚定,没有丝毫曾经的闪躲和畏惧,第一次如此坦荡又直接地说出她的心里话。
延陵宗隐有些惊讶于她的改变,从她带些褐色的眸子里,他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小小的,但很清晰,也很好看。
“你今日倒是很大胆。”延陵宗隐忽然仰头喝下酒杯里清冽的梅花酒,撇了撇嘴,很有些嫌弃地将酒杯抛到一边,“也很坦诚。”
纯懿探身将被他扔到一边的酒杯取过来,重新摆正,再次斟上满满一杯酒,端到延陵宗隐面前:“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这样的自觉我还是有的。”
这一次延陵宗隐却没有接她的酒。他抬手捏住纯懿纤细的手腕,将酒杯连同她的手一起推回她面前,冲她示意。
纯懿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这是让她喝,勉强笑道:“我不喝酒。将军您请。”
酒杯又被推回延陵宗隐面前。延陵宗隐的手指轻搭在纯懿手腕,没有阻止她的使力,也没有松开对她的掌控,反而顺从着她的力道,任她带着他动作。
几根手指暧昧地在她雪白皓腕上摩挲,感受着掌下与他的粗粝迥然不同的滑腻。
纯懿一惊,飞快从他的大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腕,指尖酒杯便随着她的动作坠落,直接掉在延陵宗隐盘坐的左腿和随意支起的右腿中间,酒液洒出,洇湿了他的衣衫。
延陵宗隐扫一眼明显惊慌的纯懿,又低头看向自己衣衫上的酒渍。在纯懿几乎屏着呼吸等待着他以此作筏、再来“报复”她时,延陵宗隐浑不在意地挥手拂去酒水,将杯子重新捻回桌面上。
再抬眸,他似乎才刚注意到纯懿几乎是准备随时落荒而逃的紧绷姿态,忽而挑眉:“这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