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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乱中,只有延陵宗隐不动如山。他高踞马上,缓缓抬头,静静看向城墙上那个纤细的身影。
阿陌,你说我从来不肯顾及你的感受,这一次,我就遂你心意,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第116章
燕京城上的箭阵还在继续,天边处又传来“隆隆”的声响,身着重甲的兵士和战马出现在远方,以一种要推平天地间一切阻碍的架势,向着燕京城压迫而来。
燕京城外却早已没有行人车马,只有延陵宗隐一行人而已。
纯懿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仿佛看到了国禄金拂得意的脸。看来他真的是对延陵宗隐恨之入骨,明知道他此行追击的对象南庆大军已撤入燕京城,却还是锲而不舍追到了这里,醉翁之意,路人皆知。
陆双昂挥手,暂停的箭阵。随着最后一支羽箭被黑塔挥落于地,燕京城内外安静的出奇。不管是虞娄人还是南庆人,都沉默不语,安静看着眼前事态的发展。
果然,虞娄阵营前一位将军策马而出,正是全身着甲的国禄金拂。他一人行至阵前,手里提着马鞭遥遥指向延陵宗隐,对延陵宗隐破口大骂,除了杀害功臣、构陷忠良之外,这次还加上了临阵弃城、叛国背君的大罪。
显然是下定了决心,就算在这里杀不了延陵宗隐,他也要让延陵宗隐彻底无法在虞娄立足,甚至是再无法返回上京了。
随着国禄金拂慷慨激昂的喝骂之声,他身边的将士们各个横眉怒目,将手中弓箭拉满、大刀举高,不时伴着国禄金拂的话语发出“哈!哈!”的高喝,为国禄金拂助威。
原因无他,延陵宗隐的战力太过强悍,这一路上他们的大多战损,反而不是来自南庆军队,却是延陵宗隐贡献最多。
在整齐划一、气势震天的呼喝声中,延陵宗隐再次侧头,望向燕京城墙上那个纤细的身影。
延陵宗隐一直都知道,纯懿娉婷袅娜、身姿纤弱,可这般遥遥看去,在一众高大汉子的衬托下,她着实是瘦得太过,甚至有些迎风即折了。
延陵宗隐心中不由有些懊恼——她在他身边那么长时间,怎么就没有将她养胖一些呢?就算她不喜荤腥,就算得她冷眼、惹她生气,他也应该多多逼着她吃一些才是。
她这么瘦弱,又离了他身边,他怎么能放心呢?
不过——
延陵宗隐的视线转向她的旁边,那里站了一个挺拔的男人。虽然陆双昂的身形也偏清瘦,可他身上已带上了属于男人的霸气和杀意,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她旁边,作为她的依靠。
他们都不知道,其实他与陆双昂的初次见面,是在汴京城的街头。她放火烧了醉倚楼,从他手中逃脱。他身受重伤,被黑塔拼死救出,就在混乱的街头,他看到了在街上无措奔跑的她。
那个时候的他满心充斥着屈辱和恨意,甩开黑塔的阻拦,冲着她大步而去——他绝不会放过她。就在他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陆双昂出现了。陆双昂的脸上还带着少年意气,可落在他的眼中,就有些过于青涩甚至幼稚了。
他站在阴影中,冷眼看着他们二人在街头紧紧相拥,似乎就连眼泪都是圆满的。他轻嗤一声转身离开,却已然确定,这个男人护不住她。
作为男人,他看不起陆双昂。可是现在,他却为着陆双昂的蜕变而暗自庆幸。
因为,她喜欢啊。
阿陌,以后,你还是南庆金尊玉贵的公主,是陆双昂的掌中珍宝,再不用担心我突然出现,毁了你的一切。
我送你一路归家,亲眼看着你入城,也就能放心,坦然面对属于我的结局。
阿陌,如你所说,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这次好不容易大度一次,想要如你所愿。这一路上,我无数次想要反悔,想要将你禁锢在我身边,哪怕最后我们一起死,也要让你死在我怀里。
但是,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呢?
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给我自己反悔的机会的。
延陵宗隐收回凝望着燕京城头的目光,双臂收紧,缓缓拨转马头。再抬眼时,他黑眸中已经带上了点点猩红,双手有些微微颤抖,却将他已砍得有些卷刃的大刀紧紧握在手里。
国禄金拂还在唾沫横飞的怒骂延陵宗隐,忽然,眼前的男人双脚一磕马腹,战马前蹄扬起,高声嘶鸣之后,撒开四蹄,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冲着他急速奔来。
延陵宗隐浑身煞气过于明显,国禄金拂吓了一跳,也顾不上继续痛骂他了,下意识调转马头,飞快逃回大军之中。
延陵宗隐却丝毫没有减速,反而将双脚再次狠狠磕上马腹。
他只一人、一刀、一马,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国禄金拂的军阵,引起一阵骚乱。
可到底是只有一人而已。在恼羞成怒的国禄金拂的指挥下,虞娄大军将他团团围在中间,他左右冲杀的身影很快便陷于似乎无边无际的兵士之中,犹如落入白水河中的一滴水珠,消失不见。
延陵宗隐的精锐部曲们怒目圆睁,纷纷握紧大刀,有那性急的,已经要驾马随着延陵宗隐冲进军阵里去。
可却被一只大手拦住了。
黑塔整张脸已经通红,向来铁血的汉子,此刻眼中竟然闪着泪光。他也抬眸,朝着延陵宗隐刚刚久久凝望的燕京城墙看去,待见到那个纤瘦的身影依然站在墙头,这才转头,又朝着延陵宗隐身影消失的地方投去最后一瞥。
然后,他抬起胳膊,用自己的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沉声道“走。”
旁边的兵士顿时震惊,失声道:“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