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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一点点,真的是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暴露了。
就算陆双昂还没有回来,纯懿这下也真的不敢再在道观里待着了。她颤抖着手脚胡乱套上鞋袜,跌跌撞撞离开了道观,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
没有见到余晚飞,现在还又与陆双昂失散,纯懿独自在人群中徘徊,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她生怕这么在街上继续游荡,一会儿又遇到延陵宗隐,最后半是有意半是无心,又走回到孛果儿的医馆外。
在门口处停住脚步,纯懿抬头,看着那有些陈旧破烂的匾额,心中犹豫。延陵宗隐如果对她起了疑心,顺着老妇人的身份继续追查,很可能会找到这里,不仅她会暴露,好心的孛果儿和扎娜也会有危险。
纯懿便又后退几步,决定还是离开为好。
医馆大门却在她身后被推开了,纯懿回身,看到了孛果儿憨厚的笑脸。他对着纯懿伸出双手,热情招呼她:“丫头,怎么不进来?你婶子做了你爱吃的甜饼,还热着呢,快来尝尝!”
纯懿的眼前就有些模糊了。她缓缓回身,走向那只对她伸来的手。
再次骑上马继续前行时,延陵宗隐脑中却仍然不停回想着之前的情形。那的确是个老妇人,他已多次确认,应该是绝不会有问题,可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寒风凌冽吹来,将他的满腔厌恶吹散,有些翻滚混乱的思绪渐渐冷静下来。她苍老丑陋的面庞,下垂耷拉的眉眼,看向他的惊恐畏惧的眼神……
那种眼神……
延陵宗隐忽然勒马。在众人的簇拥下,他立在马背上皱眉思索一会儿,忽然调转马头,脚后跟重重磕上马腹,大喝一声。
马儿便又朝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
待延陵宗隐重新闯入那间屋子,里面空空如也,那个老妇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的木屑血迹和供桌上的那个大洞,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延陵宗隐目光在空荡的屋子里逡巡良久,忽然唇角上扯,露出一个浅淡的嘲讽的笑。那笑容越来越大,渐渐扩大到他的全脸,让他英俊的五官都有些扭曲起来,狰狞又可怖。
“好啊,真是很好。”延陵宗隐缓缓点头,脸色阴鸷吓人,语气满含恨意,忽然喝道,“黑塔!”
黑塔出现在他身后,俯身垂手,恭敬等待着。
“按着刚刚那张脸,给我去查。”他冷声道,“戏院,画楼,技巧铺子,杂耍摊子,只要能上妆画脸的地方,全都给我查。”
黑塔立刻便应声。正要转身,就听延陵宗隐又缓缓补充:“还有医馆。城里的医馆,给我一间、一间,挨着找。”
黑塔他们的动作的确很快,天色才刚刚暗下来,便已经悄无声息地清空了两边的邻居,层层包围了孛果儿的医馆。延陵宗隐穿一身黑衣,缓缓从夜色中走出,立于纯懿才徘徊过不久的台阶之下,像是暗夜中索命的修罗。
视线在那破烂的匾额上略一停顿,又很快就移开。延陵宗隐伸出右手,五指一根一根握上刀柄,然后动作缓慢却利落地抽出大刀,锋利的刀刃闪着幽寒的光,映出他黑沉冰凉的眼。
延陵宗隐一脚踹开医馆大门,大步走了进去。
第64章
孛果儿和扎娜正靠在一起烤火,家里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两人都吓了一跳。待看清挟着怒意迈入屋子的男人时,两人面上有明显的畏惧,却没有多少惊奇,似乎是已经预想到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
延陵宗隐也敏锐发现了这一点。他沉声开口:“她呢?”
孛果儿安抚地拍了拍扎娜的手背,自己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丫头已经离开了。”
在刚刚问出口的剎那,延陵宗隐也已经预想到了这个回答,可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他心里控制不住地腾起一阵怒火。现在纯懿不在这里,他的火气便全数朝着孛果儿撒去:“就是你帮她换了样貌?”
孛果儿知道说谎没用,也没有尝试欺瞒,诚实地点头认了下来:“对,是我。”
延陵宗隐黑眸眯起。他定定盯着眼前这个一脸憨厚的虞娄大夫,手指将刀柄捏的更紧,甚至还将大刀微微上抬了几分。虽然没再说一个字,可他浑身上下萦绕的杀意,明显到让不通武艺的孛果儿和扎娜都不由打了个哆嗦。
黑塔和几位熟悉延陵宗隐的亲兵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延陵宗隐一声令下,就血洗这座宅子。就在这时,孛果儿却忽然动了。
他竟然主动上前几步,走到延陵宗隐面前,对着他恭敬行礼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迭的四四方方的纸条,放在手心里,双手呈给延陵宗隐。
延陵宗隐却没有接。他扫那纸条一眼,将视线重新放在孛果儿身上:“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丫头没说,也不让我问。”孛果儿实诚地摇头,“但是她临走之前,将这个交给了我,说如果有人找来,就用这个保命。”
孛果儿倒是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一点儿都不隐瞒。延陵宗隐又扫那纸条一眼,冷嗤一声:“保命?就这么个东西?她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孛果儿不敢说话了。他只是继续将那纸条捧在延陵宗隐面前,埋着头等待。
沉默良久之后,手上一轻,延陵宗隐还是接过了那纸条。他单手一甩就将那纸条展开,拎到眼前,微侧着头,一目十行地看。
果然是纯懿那熟悉的笔迹。他曾经见过她的字,娟秀小巧,整齐好看,就是给当年的帝姬亲卫们写的诏令,也是极具美感,更别提他曾经截获的她写给陆双昂的家书了,里面每个字都透着绵绵情意,让当时的他冷笑许久,只觉差点酸掉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