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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睑彻底合上的时候,她轻柔的声音从账外传来,还是那样温温柔柔、无辜又无害的:“将军喝多了酒,睡下了。我扛不动他,你们快进去将他扶回床上吧。”
黑塔很是怀疑看了她一眼,示意赛里看着她,自己进帐查看延陵宗隐的情况。纯懿面色丝毫未变,顺从安静地站在帐外。待黑塔出来对赛里点头,她这才再次开口,微笑着:“那我就走了,今夜就麻烦你照顾将军了。”
而今夜之后,待到他明日醒来……
纯懿整了整衣衫,将小篮子挎在臂弯中,光明正大离开了。
第16章
延陵宗隐并没有按照纯懿的计划那般,在第二日醒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仍是深黑,只从最遥远的天际处隐隐透出一片亮色,只是有些分不清那是将升的太阳,还是燃烧的火光。
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冷静又坚定:“有什么情况?”
守在旁边的黑塔听到他的声音,一张脸顿时激动的通红:“郎主您可算醒了!深夜的时候,庆朝七皇子徐仲带人冲入太子的青城大营,杀人放火,还将我们藏着的火炮营全毁了!您……”
就算平时再粗心口快,此时,黑塔还是小心觑了眼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自家郎主,这才继续道:“太子派人来求援,我们想请您示下,怎么喊您都喊不醒……这才赶紧请了军医来帮您解毒。”
黑塔声音越来越大,鼻孔喷着粗气,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公牛:“那个臭娘们儿敢给您下药!今日局势混乱,暂且脱不开身,我明儿就去把她宰了,用她的头骨给您做个酒杯!”
延陵宗隐隐忍阖目,早已猜到的事情,不必黑塔说他也心里有数。
只是他竟又一次栽在那个小娘子手里!那小娘子看着柔顺乖巧,他一根小拇指就能将她碾碎,可只要他稍微放松些警惕,她就会露出小牙,冷不丁窜出来咬上一口。
延陵宗隐平息着自己的恼恨,撑着从床上坐起身来,缓了一缓疲乏无力的身体,便要去穿床边甲胄。
黑塔急忙扶住他:“郎主,您身上药性还没散……”
被延陵宗隐淡淡瞥上一眼,黑塔便骤然失声,只能看着延陵宗隐亲自给自己穿戴铠甲。他的手开始还有些控住不住地颤抖,但随着上身的甲衣越多,动作也越来越稳健,搭扣披挂,每一个操作都短促有力,很快便穿戴完成,又成了那个在战场上雷厉风行、无坚不摧的宗隐郎主。
他大步朝着账外而去,经过黑塔身边时,宛如出鞘的利剑掠过,浑身俱是毫不掩饰的可怖杀意。
郎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黑塔急忙跟上,望着身前那个人大步流星走至马棚,二话不说就飞身上马,然后大力一甩缰绳,肩背肌肉贲张,驾驭着嘶鸣的骏马飞驰离去,不由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每天和谈和谈的,窝囊了这么久,狼主终于要出手了。”
他也跟着跃上战马,招呼着亲兵们一起追着延陵宗隐的脚步,朝着青城大营赶去。
延陵宗隐他们到达时,青城大营的战事已接近尾声。也不知道太子和国相是怎么掌的军,就算庆朝皇子是深夜带兵突袭,也不至于如此惊惶以至大败。此时,虞娄军营的防线已经退至中军主帐周围,只摆出防御的姿态却不敢贸然进攻。
而将大帐团团包围的庆朝兵马各个意气风发,尤其是骑马位于最前方的一个金甲小将,此时正挥舞着手里的马鞭,对着虞娄兵士们慷慨激昂的指指点点。
“不是厉害得不行了么?不是要灭了我们大庆么?一群刚从山里跑出来的野人还敢如此自不量力!兄弟们,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大庆军士们纷纷响应:“可笑!”
说罢,还故意发出一阵响亮的嘲笑声。
那金甲小将的笑声尤其大声:“你们算个屁!卑贱奴役敢进犯上国,大老远打过来,父兄子弟都死绝了吧!快滚回家抱着你们老娘哭去吧!”
大庆将士们又是一阵哄笑,还有那跟着一起骂人的,吐唾沫的,竖中指倒拇指的,一时间声音嘈杂,场面有些混乱。
那最前面的金甲小将笑得得意,连头上的头盔都有些歪斜,盔顶红缨垂到了脸上。他一边大笑,一边随手去拨弄樱穗。
就在他的手刚刚摸上盔顶时,忽然一声呼啸箭鸣,他只觉脑后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撞,顿时头晕脑胀,耳鸣阵阵,一时间意识都有些恍惚了,人在马上摇晃几下,差点一头栽下马来。
又过了一会儿,在神志缓和之前,手上先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徐仲将右边胳膊举到面前,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腕子血淋淋杵在眼前,吓人的紧。
他看着面前断腕,似乎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待意识终于回笼,疼痛也愈发清晰,他这才忽然抱住自己没了右手的胳膊,大声哀嚎起来。
“是谁?是谁!给我杀!一个不留!”
徐仲喊得声嘶力竭,却没发现他周围早已陷入一片混战。人的嘶吼、马的哀鸣、刀剑碰撞交织在一起,一片混乱喧嚣。
而一道从他头顶传来的冰冷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嘈杂,直直撞入他耳中:“是我。”
徐仲惶然抬头,对上了一双闪烁着嗜血快意的、漆黑的眸子。
纯懿在府里等的心急。她再一次询问:“七哥哥还没有回来吗?”
小宋统领点头,年轻的脸上有着明亮的期待:“青城大营那边火光已渐渐熄灭,火炮声也停止了。长帝姬您叮嘱过七殿下不要恋战,想来他应该是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