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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了几日,终于有前方战报传来。因着双方各有监军在对方营中,蒙庆联军配合默契,一路高歌猛进,各自都攻下了不少城镇,逼近上京。
王太后嘉荣连下几道诏令召集军队,可延陵宗隐已经离开上京,剩下的虞娄重臣们各自都有小心思,有的消极应对,有的甚至置之不理,只有少数一些忠于王族的统领愿意领兵来救,却被嘉荣毫无逻辑的诏令指挥得疲于奔命,终于消耗掉了虞娄最后的反攻力量。
眼看着蒙庆联军即将合围上京,嘉荣王太后带着小王上弃城而逃,可就在这关键时刻,南庆军队突然毫无征兆地整军南撤,离开了战场。身在蒙古军营中的南庆监军陆双昂也在发出一道“全力前进”的军令后,悄无声息从蒙古军营中消失了。
战势顿时逆转。
少了南庆军队,眼看已经是茍延残喘的虞娄终于得了一息生机,在七王子延陵宗覃的带领下,开始组织起了有效的反攻。蒙古人孤军深入战阵,气得破口大骂,可也没什么办法,只好边打边撤,最后退守到刚从虞娄手中夺来的北方重镇涂余,将在乱军中捕获的嘉荣王太后和小王上杀了祭旗。
王上又没了。虞娄重臣商量之后,阵前推举七王子延陵宗覃继承王位。延陵宗覃继位之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一边与蒙古议和,同意割让涂余及其以北地域给擅长作战的蒙古,另一边,则派国禄金拂带兵,南下追击实力稍弱的南庆军队。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一直着急赶路的延陵宗隐忽然就不急了。
他不再继续南下,而是选在白水河边一处冻土处扎下了营帐,每日在贤宁遥遥的叫骂声中生火做饭,仿佛他们只是来这里悠闲游玩的,又仿佛是在这里耐心等待着什么。
几天之后,他站在了正望着河面出神的纯懿面前。
“白水河是虞娄的母亲河,作战时迷失了方向,只要找到白水河,就能找到回家的方向。”延陵宗隐视线也随着纯懿一起,投向冰封的河面,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夏天的时候,我们最喜欢在河里凫水,河水凉爽,能洗去全身的疲惫。冬天的时候,我们还会在冰上凿洞,从洞里抓鱼吃……很好吃的。”
延陵宗隐视线转向纯懿,黑眸中映着细碎的阳光,惯常的阴鸷不见了踪影,反而透着些跃跃欲试,竟然像是一个天真意气的少年郎。
他问她:“想去玩吗?”
第113章
延陵宗隐拉着纯懿的手,两人沿着河边奔跑。
一边跑,他一边左右张望,最后终于选定了个地方,长腿一迈,就轻松跨过几块河边大石,绕过一个坡度和缓的小土丘,满意地点头,然后回头招呼纯懿:“这里背风,暖和一些。”
纯懿被延陵宗隐突然拉着跑了一段不近的路,现在正微弯着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下自己累得要命,始作俑者倒是这般中气十足,不由抬头,瞪了延陵宗隐一眼。
延陵宗隐却笑了。他的笑声在旷野之上渐次回荡,从她的四面八方传来,似乎是整个人都被他包围。
纯懿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她便撑起身子,很有些无奈:“你这是要做什么?”
“抓鱼啊。”延陵宗隐回答的很理所当然。
因着是临时起意,他们身上并没有带什么东西,甚至连一个小马凳都没有。延陵宗隐四顾一圈,干脆脱下自己的大氅,兜头罩在纯懿身上。
纯懿个子比他矮上许多,他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就长得有些滑稽。延陵宗隐半跪下身子,将拖垂于地的大氅折迭两下,铺在一块平整些的石头上,然后抬头,很是有礼地伸出右手,示意她坐。
纯懿愣了一下,没动。
延陵宗隐也不耐烦与她多耗,干脆站起身来,双手搭上纯懿的肩膀,微一用力就朝下按去,纯懿的身子便顺着他的力道矮了几分,正正好坐在了柔软的大氅之上。
延陵宗隐的大氅温暖,还带着他的体温,完全隔绝了地面的冰寒。纯懿有些不自在,刚动了动身子,就惹来延陵宗隐瞪着眼睛的要挟:“别动。”
纯懿就不动了。
延陵宗隐这才安心,便转身,朝着河边大步走去。
他现在身上只剩下了一身玄色骑装,腰间和四肢都由皮革紧束,更显得肩宽背阔,腰细腿长。他迈步的动作干脆利落,也不顾间或袭来的寒风,将两个袖管都高高撸了上去,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一边走着,一边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没走多远,他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他停下步子,绕着那里走了两圈,然后回头,朝着纯懿的方向望去,正对上她怔怔投来的目光。
延陵宗隐似乎因着纯懿一直关注着他很是愉悦。他拖长声音,呼喊了一声“哎”作为回应,反手从腰间抽出大刀,右臂猛然一挥,那刀刃便深深没入冰面之中,以刀尖为中心,周围就崩开了几条裂痕。
冰层碎裂的声音,连坐在河边的纯懿都听得到。
纯懿不由皱起了眉头。她能明白黑塔他们看着她的不善视线,更能猜到,若不是有延陵宗隐震慑着他们,这些对延陵宗隐忠心耿耿的手下恐怕会立刻砍了她。
若是延陵宗隐出了什么事……
她抻长脖子朝着河面张望,暗自揣测着这河面到底冻得有多结实。
延陵宗隐却丝毫没有自己可能会掉下河里去的自觉。他已经将大刀拔出,又连着凿了好几下,冰屑在他身边四溅,折射出星点阳光,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凿完之后又是挖,又是磨,很快,水从越来越大的裂口处汩汩涌出,浸湿了延陵宗隐的黑色军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