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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凑近纯懿的脸,语气怪异:“从我手里抢走的男人,是不是用着格外的爽利?”
那种五脏六腑尽数灼烧的痛苦还历历在目,纯懿再面对唐括额尔时,曾经那种介入她的感情的愧疚已经消失无踪。纯懿甚至还能微笑着回答她的问题:“是还不错。”
唐括额尔的表情更加扭曲,五官都变了形:“他搞来那个跟你长得像的女人时,我还以为他是寻到了替代品,对你也不过如此。可谁知道,他竟然是让她替你去死!”
想到当时那副可怖的场景,唐括额尔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你知道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的面皮剖开,拉扯着皮肉,调整成另一个模样,有多痛苦吗?那个女人的哀嚎惨叫,整个地牢都听得清清楚楚。纯懿帝姬……”
她的大刀架上纯懿脖颈,咬牙切齿道:“我的男人对你那么用心良苦,你感动吗?你不是很恨他吗?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死心塌地要跟着他的?”
纯懿大概知道,延陵宗隐将她从南庆带走,是用了一个替身的,可她却从来都不知道,延陵宗隐竟然是用了这般可怖的手段,才得到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替身。
有一个人,为了她可以活着,生生受了这般非人的折磨,又为了她可以活着,冠着旁人的名号死在了异国。
稍微想象一下唐括额尔描述的那般场景,纯懿只觉浑身发寒。她视线越过包围着她的兵士,看到正拼命反抗的塞里和护卫们,竟然笑出了声来。
“感动?”她重复一次唐括额尔的话,眸光一寸一寸冷了下来,“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并没做错什么,却被迫替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去死。今日是她,明日就可能是你或是我,这有什么好感动的?”
“我更觉他冷血狠辣,残忍暴虐。”纯懿看向满身狼狈的唐括额尔,轻笑着反问,“所以,这样的男人,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喜欢延陵宗隐什么?
唐括额尔竟然有些出神。他是虞娄最强的男人,她喜欢他强悍,喜欢他强大到似乎无所不能,更痴迷沉醉于她想象中、被他护于羽翼之下的感觉。
可她却从来都没想过,她可能并不是那个被他保护的人,而是那个被他牺牲抛弃的人。
甚至被抛弃的不止是她,还有她的整个家族。
唐括额尔的神色再度疯狂起来。她将大刀朝着纯懿的脖颈更加用力地一压,看到血线浮出,这才觉得畅快了一些:“我的舅舅死了,被延陵宗隐杀了。我的族人全都丢官入狱,也是延陵宗隐下的命令。可我们本来是一家人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唐括额尔嘶吼着,刀刃在纯懿脖间划出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不远处,塞里在奋力拼杀之后,终于艰难靠近了些她们。她一眼就看到纯懿脖颈间的伤口,顿时目眦俱裂,厉声喝道:“唐括额尔!郎主马上就到,你敢伤害娘子,是不想活了吗?”
“我本来也活不了了!”唐括额尔眼睛瞪得极大。她眸中都是血丝,只剩下疯狂之色:“我用我自己的身子做交换逃出来,来这里找到她,就没想活着回去!延陵宗隐不是喜欢她吗?不是为了她杀了我全族吗?我就是要拉着她一起死!让她为我唐括全族陪葬!”
她的嘶吼戛然而止。三支锋利的羽箭从唐括额尔背后射来,竟将她的身体生生穿透,箭尖穿胸而出,在她胸前迅速晕开大朵大朵的血花。
可却还没完。又是一阵破空声传来,一箭穿过她的手腕,经脉尽断,手指失力,让她再也握不住那柄大刀;另一箭穿过她的大腿,强迫她整个人后退几步,膝盖一软,整个人都跪在纯懿面前。
最后的两箭,精确击穿了她的脖子,几乎将她脖颈生生折断。
血源源不断从唐括额尔浑身伤口中涌出。她已不能再动,五指却还不甘地痉挛着,弯曲成爪朝着纯懿的方向抓来,似乎是从黄泉中伸出的满挟怨恨的鬼手,不将她也扯落入地狱,永不能安息。
纯懿看着唐括额尔,那个明艳到甚至有些跋扈的姑娘,那个对延陵宗隐满腔痴情的准王妃,最后却以这样一种堪称惨烈的姿态,带着无尽的怨恨离开了人间。
她只觉得很冷,冷到了骨子里,让她忍不住战栗。
一个高大炙热的身躯靠近了她。延陵宗隐的脸上还带着勃然的怒气,眼中嗜血杀意还未散尽,甚至连一眼都没看唐括额尔,一脚就将她的身子踹到旁边,越过她走到纯懿面前,双手急切握上纯懿的肩膀:“还好吗?”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声线微微颤抖,手指想要去抚纯懿脖颈间几道狰狞的伤口,可在将要触到那些鲜红的血珠时,却悬在虚空不动了,一时竟然不敢去触碰她冰凉的肌肤。
发觉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延陵宗隐急忙将她揽入自己怀里,又扯下大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轻拍她的后背,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在安抚自己:“对不起。没事儿了。别怕。我们回去。”
他轻松就将纯懿打横抱起,大步穿过人群。周围乱糟糟的,有延陵宗隐的亲卫,有唐括额尔带来的兵士,还有刚刚与纯懿一起被困的香客,延陵宗隐的眼中却只有纯懿,在他怀里乖巧窝成一团,微微颤抖的纯懿。
忽然,两根纤细的手指捏上他的衣领。延陵宗隐急忙垂眸:“怎么了?”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甚至连小动物都不忍心伤害。”纯懿看着延陵宗隐,脸上还带着从唐括额尔身上溅出的血,眼睛极大,声音却轻轻的,很是空洞,“可是现在,延陵宗隐,我已经满身都是血污和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