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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懿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想让那些深觉武将粗鄙、以文臣自傲的学子们去臭汗满身地练武……
徐结头又大了几倍。
他看着纯懿殷切的眼神,忍了又忍,还是小心翼翼提议道:“纯懿,皇兄觉得,你是不是还是先照顾着驸马康复?有些事已经根深蒂固,不是一下子就能更改的,还得徐徐图之……”
“我知道,可是我等不了。”纯懿轻声道。她直视着徐结的眼睛:“皇兄没有去过上京,不清楚虞娄的情况。虞娄贫瘠,物产匮乏,灭亡大庆,他们并不满足,他们想要的是我大庆富饶的土地和勤劳的人民,他们想将我们的故地变作他们的国土,他们想吸我们的血和骨髓,去喂养他们的富裕生活。”
又是血又是骨髓的,让徐结全身不适,不由皱起了眉头。纯懿却执拗继续道:“他们只是因着太子突然横死,暂时顾不上我们这边,可迟早有一天,他们是一定会卷土重来,再次南犯的!我们不能等,再等下去,景康二年的汴京惨状又要重现,时间有限,我只恨我动作不够快,不能一下子达成所愿!”
徐结沉默。良久之后,他轻轻叹气:“你先回去吧,孤再想想。”
这次徐结的动作很快,第二日,在朝议之上,他就放出了些口风,来试探众臣的意见。果不其然,一听要强迫太学生们全员学武,曾经的太学生们顿时炸开了锅,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差点将大殿屋顶掀翻。
徐结只好挥手退朝。而深受冲击的太学生们依旧不肯作罢,只觉得陛下突然提出如此奇怪的设想,其中必定有问题,顿时发动了身边所有关系去打探情况,很快就得到了宫里传出的确切消息:
这点子根本就不是陛下的想法,而是那位纯懿长公主提出的!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纯懿作为公主深受宠幸,得封巨额赏赐封邑也就算了,她作为武将家眷,力推扩大武将势力他们也忍了,这下她竟然还干预朝政,将手伸到他们文臣头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几名老臣私下商议了半夜,也没在朝政上当庭发难,而是相约进宫,与徐结密谈了大半天。等出来时,几位老臣都是一脸严肃,面对围上来打听消息的同僚,俱是闭口不谈,但却在私下里特意叮嘱各自阵营的大小官员,不要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也不要去招惹那位长公主殿下。
徐结那边也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既没有降罪或是嘉奖这些老臣,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情。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敢私下里议论两句。就是有实在想骂那位长公主的,也都是到了半夜夜深人静时才敢开口。
朝廷就这般在诡异的平静中正常运转着,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彻底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年轻的员外郎手中持着笏板,清瘦的身躯跪得笔直,在满朝大臣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再次叩首,大声开口:“臣礼部陈东,奏请陛下在太学中增开武科,以期我朝新员都可文武兼修,肩担重任!”
“陈东,你疯了不成?”陈东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人怒斥出声,“你可也是太学出身,怎么能说出如此荒唐之言!”
斥罢,又对着站在一旁,也面露震惊的秦宋开口:“秦大人,看看你礼部的好臣属!”
秦宋是当真不知道陈东今日会有此举动。众目睽睽下,他强笑着解释:“陈员外郎前几日告假出京了,昨晚才刚赶回来,想来是路上疲累,脑子有些不清醒……”
“秦大人不必为我说话,”陈东却揭破了秦宋辛苦帮他找的借口。他抬眸,视线缓缓从众位大人面上拂过,沉声开口道:“我看这大殿上,汴京旧臣不少。难道众位大人都忘了,景康二年的汴京之耻吗?”
今日的朝议时间格外地长,一直到日上三竿,宫门才开,众位大臣三三两两步行而出。武将们各个面带红光,激动地勾肩搭背,乐乐呵呵得上马离开,文臣们则都面色不虞,一走出宫门就站定在那里,几人聚成一堆儿,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朝着门内张望。
不一会儿,陈东孤身一人缓步而出。他视线清明,面带微笑,似乎没看到众人的指指点点一般,躬身进了轿。轿帘落下,就在大家的目送之中渐渐远去,留下一阵骂声。
小轿沿着大路摇摇晃晃走了一会儿,忽然拐了个弯,进了条小巷,然后停了下来。一直在轿内闭目养神的陈东缓缓睁眸,他整整衣衫,这才掀开轿帘,走下了轿。
面前站着两位头戴幂蓠的娘子。当先一人身形瘦弱,袅袅当风,间或轻纱扬起时,露出一截小巧白皙的下巴。
陈东看她一眼就迅速垂下视线,躬身行礼,开口唤得却还是旧日称呼:“帝姬。”
纯懿颔首,微笑着问:“明心怎么样?”
“托帝姬的福,已平安抵达建康。”陈东再次躬身,“她很惦念您,托我向您带好,还一直想回来您身边服侍您。”
“她是裴家贵女,怎么能来服侍我呢?”纯懿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脸颊肉嘟嘟的、天真可爱的小姑娘,抿唇轻笑,“多谢她在虞娄的一路陪伴。现在回了南庆,就把之前的过往都忘掉,好好生活吧。”
然后,又看面前清隽青年一眼:“你能照顾她,多谢你。”
“裴兄与我亲如手足,景康年末他全家覆灭,他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明心能回来,我很开心,自然应当照料。”陈东回答的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