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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懿一边踢踹,一边颤抖着手胡乱拉扯着腕上绳索,终于重获自由。她来不及去看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的手腕,甚至都顾不上帮自己穿上衣裳,就飞身扑向蜷缩在她旁边的男人,去扯他挂在腰间的匕首。
然后高高举起瘦弱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男人的身体刺去。
“噗嗤”一声,匕首没入男人身侧,直至手柄。血溅出来,洒落在纯懿脸上,热热的,痒痒的。
纯懿表情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疯狂,平日里连蚂蚁都不愿踩死的帝姬,此刻如同失了理智般,目光发直,紧追着重伤之后仍能勉力闪躲的男人,不断重复着拔出刺入的动作,一下又一下,直到十指黏腻的几乎握不住匕首,这才缓缓停了下来,目光有些呆滞地一寸寸移到已全身是血的男人身上。
看他几乎被划成碎块的衣服,看他只剩微弱起伏的胸膛,看他也溅满了鲜血的红白交错的脸,最后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仍牢牢锁着她,在锐利锋芒之外,更添狰狞凶光,状如恶鬼,凶似罗剎。
纯懿忽然清醒过来一般,随手扔掉匕首,半滚半爬跌下床榻,强撑着战栗不已的双腿,跌跌撞撞朝着门口跑去。
就在她指尖触摸到门栓的剎那,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你……”
纯懿保持着手扶门栓的动作,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挣扎挪动身体。在温暖的屋内,那声音却似乎带着冰川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寒冷刺骨:“你!”
纯懿背对着那男人,只觉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背脊而上,让她全身都控制不住战栗起来。
烛火跳跃,屋内也间明间暗,纯懿的身影一会儿罩在光亮中,一会儿又隐没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已经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她忽然转身,大步冲着床榻走去,在路过屋内正中摆着的八仙桌时,随手提起了桌上的灯台。
饶是恨意滔天,纯懿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强大得可怕。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他竟然还能支撑着自己半坐起来,甚至还在探着身子,去摸刚刚被她抛到一边的匕首。
纯懿居高临下看着他,在他马上就要触到匕首时,用刻着缠枝花纹的黄铜底座将那锋利短刃拨到一边。
然后带着溅了满脸的鲜血,面无表情地,将灯油和烛火一股脑倾倒在床上。
第2章
醉倚楼的火光,映红了汴京的夜空。
纯懿夹在混乱的人流中奔跑,光影明灭,人影绰绰,有人冲着她大喊什么,也有人试图来拉住她的衣衫,她却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世界在她眼中幻化成一团又一团光怪陆离的斑影,她只凭着本能,想要逃离那个可怕的男人。
有人撞开身边拥挤的人群,拼命冲着她奔来,一把揽住正惶然颤抖的她。纯懿下意识挣扎,一边不断尖叫,一边不住推搡着那人的身体,状若疯癫。
那人却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一向挂着爽朗笑容的脸庞此刻满是焦急:“没事儿了,纯懿,是我,是我……”
见纯懿恍若未闻,仍旧不断挣扎,一张小脸煞白如纸,还带着斑斑点点的鲜血,实在是吓人的很,少年也急了,顾不得身后跟着的陆家亲兵们,唤道:“纯懿……琅琅!”
一声简单的“琅琅”,却穿透了周围的喧嚣,钻进了纯懿混沌的脑中。纯懿失神的瞳孔终于渐渐有了焦点,定定端详了眼前的少年许久,似乎才终于认出了他是谁,忽然大哭出声:“灭火队……起火了,昂哥哥,起火了!快找灭火队来!”
陆双昂心疼地将眼前不停颤抖的小姑娘搂入怀中,不住安慰她:“别担心,灭火队已经来了,陆家亲兵也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我在这里,琅琅,别怕。”
纯懿微微安下心来,可紧接着,在火焰席卷床帷之前,那双带着凶煞杀意的漆黑眸子猛然出现在眼前。
她在陆双昂怀中战栗、尖叫,几乎泡在鲜血里的手指紧紧攥着陆双昂精致华贵的衣服,留下一片丑陋又恶心的血痕。向来讲究的少年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更加用力地将她圈在自己怀中,感受着她的柔软身体,骤然听闻她不见的那种惊怒才缓缓退却,嘴里不住安慰着她,也在安慰着自己:“没事儿了,乖,没事儿了……”
纯懿抬起小脸,满是惊惶看着他,喃喃:“昂哥哥,我杀人了。”
周围喧闹,陆双昂没有听清。在亲卫们的簇拥中,他低下头,凑近纯懿,柔声问:“什么?”
“我杀人了!昂哥哥,他会来找我的,他一定会来找我的!”
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醉倚楼终于在火光中轰然倒塌,火焰一下子烧的更旺,四周剎那亮如白昼。
短暂的明亮驱散了一切黑暗,让每一点细微的表情都无处遁形。纯懿与陆双昂对视,看清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恐惧。
还是陆双昂先回过神来。他脱下自己的披风搭在纯懿肩上,微微弯腰,认真系好领口的带子,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全部笼罩在内,然后直起身子,右手放在纯懿已发髻散乱的头顶,微一用力:
“别担心,琅琅,我去看看。”
纯懿被陆家亲卫偷偷送回了宫。虞娄大军围困了汴京,身为皇帝的父亲和身为太子的哥哥都在为这件事忙乱,早就焦头烂额,在母亲的刻意隐瞒下,宫里没有人发现纯懿的短暂失踪。
而不管母亲怎么逼问,纯懿都只是咬唇流泪,不肯说出发生了什么。
王皇后心疼她,也不愿逼迫她,在纯懿的要求下,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陆双昂处理。而陆双昂虽然平日里不拘小节、潇洒不羁,对待纯懿的事情却从来是极其认真。第二天,他就带了宫外的消息来找纯懿。